喬婉眠立穩後,蕭越便松開了手。
院中不見燈火,布局倒是整潔大氣,角落種着些高大的蒼翠樹木,瞧着像是規矩極嚴的大戶人家。
倒是不見一個護院小厮,有點奇怪。
縱是如此,她依然大氣不敢出,蹑手蹑腳跟在蕭越身後。
而帶路的人就不一樣了,跟賞景似的背着手閑庭信步,領着她走了一陣後,才微微側首,語氣帶笑,“你在學做賊?”
喬婉眠的腳尖一頓。
又要翻牆又要遮面的,難道不是麼?
蕭越輕笑一聲,垂眸看着腳邊那個呆住的鬼鬼祟祟的倒影,道:“到這已經安全,不必遮掩,不過帷帽還得戴着,一會也不要在外人面前說話。”
喬婉眠偷偷瞪了蕭越一眼。
……不早說。
她湊過去,問:“為何隐秘行事?是不是有人要害兄長?他——”
話說一半,安靜空曠的院中,突然翻出幾個穿着輕甲的侍衛,喬婉眠吓一跳,及時閉了嘴,躲回蕭越身後。
難怪沒有護院,人家有更專業的。
來人抱拳道:“蕭大人,可是出了什麼事?将軍說他直接去喬祺房中見您。”
蕭越懶散道:“養病太閑了,來看看喬祺,讓你家将軍好好歇着罷,陳副将。”
陳副将默了一默。
晚了。
他家将軍做事一貫風風火火,現下應當已經精神抖擻地候在喬祺房裡了。
喬婉眠在一旁默默聽着,将腦子裡為數不多的幾個在開陽城中的大将軍數了一遍,猜測自己應當正在金吾衛大将軍宋十的府邸。
……
他們三人到一處廂房前停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負手立在門口,隻穿着常服也透着一股殺伐果斷的剛毅之氣。
他與蕭越似乎很是熟絡,蕭越行禮的手還沒放下,他就一掌招呼到了蕭越肩上,“仰行啊,你怎麼樣了?”
蕭越惡劣一勾嘴角:“承蒙宋将軍關愛,傷口剛剛裂開。”
宋将軍渾身一顫,尴尬縮回手,“哎?這這這。”
蕭越笑道:“與将軍說笑的,晚輩已經沒事了。倒是喬祺如何了?”
——吱呀。
隔扇門被推開,喬婉眠眼前一亮,是啟束。
倒不是她多開心,隻是月光剛好毫不吝啬地灑在啟束頭頂。
他穿着一席僧袍,撚着佛珠從屋中走出,“有貧僧在,他自然性命無憂,倒是有些人——”啟束語調一轉,看向蕭越,“都快被毒腌入味了,還敢亂跑?這才第幾天!”
讓蕭越大半夜亂跑的幕後推手眼神虛了虛,而後緊緊鎖定啟束身後的窄窄門縫。
喬祺就在裡面。
蕭越完全忽略了幾欲跳腳的啟束,對宋将軍道:“這幾日有勞宋将軍了,喬祺有宋将軍這樣的上峰,是他的福氣。”
宋十回頭看向房中,歎道:“是這小子命大,給金吾衛立了一功。那夜獨他發覺異常,潛進了永安侯的私宅,與其中護衛殊死搏鬥又放出信号,才救出那些被賣到暗娼的良家與孩童。”
喬婉眠在一旁屏息聽着,輕薄的細紗下唇角高高翹起。
兄長耿直正義,她自小就知道他日後一定會成一個大英雄。
可是大英雄也會痛,驕傲過後,她心中湧出的更多是心疼和擔憂。
聽起來,他似乎惹了永安侯這樣的大人物,難不成,他前世就是死于永安侯的報複?
蕭越壓低聲音道:“晚輩此番夤夜前來,有些機密轉告将軍,還請将軍借一步說話。”
他又看向喬婉眠,吩咐道:“你,先進去幫我看看他恢複的怎麼樣了。”
喬婉眠應了一聲,繞過啟束推門而入。
啟束終于想起眼前這個小帷帽是誰,剛開口:“你不就是——”就被喬婉眠拍在了門外。
他摸摸鼻子,把話咽了回去。
屋裡亮着一盞燭燈,充斥着苦澀的藥味,喬婉眠快步行至榻邊,一把掀開帷帽,撲到最裡面的架子床邊,哽咽問:“阿兄,你傷到哪了?”
喬祺昏昏沉沉睜眼,見到自家小妹,愣了愣神才道:“阿兄已經沒事了,對方沒有傷到我的要害便逃了,休養這些天隻是因為那賊子兵刃上有毒,不過,你為何在此?”
“是蕭大人帶我來的,真的沒事?你可不許騙我哦。”
喬祺笑着點頭。
觀察一陣喬祺的神色後,喬婉眠才确認他沒有說謊。
喬婉眠的長相随了娘親,腦子随了爹,喬祺與她正好相反,雖然也極忠厚,但哄她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先是心頭一松,緊接着,這段時日積累的委屈與恐懼如潮,一層一層地漫上,直到淹沒了喬婉眠的眼底。
回到至親身邊,她似乎可以變回那個不谙世事的嬌氣小女郎。
喬婉眠嗚嗷一聲,撲到喬祺錦被上,複又想起不能被旁人聽到,掐着嗓子小聲哭泣:“嗚嗚嗚怎麼辦,我都夢到了,你快死了,我也快死了。”
四下無人,連風聲都很輕,喬祺卻似乎隐隐在喬婉眠壓抑的哭聲中聽見了唢呐在響。
喬祺恍惚了好一陣才接受了他們的“死訊”,看着妹妹哭得顫抖的腦袋,并沒有着急問其中内情。
他盡量柔和嗓音,笨拙安慰道:“眠眠不哭不哭,别急,阿兄在,阿兄在。”
喬婉眠擡起臉,斷斷續續地解釋:“我之前夢到的,不是蕭大人為我們伸冤,嗚,我說謊了,我夢到的,是,是冬天的時候蕭,蕭大人娶了我……”
喬祺瞪大雙眼,“他取了你什麼?狗狗狗命?不會吧?”
喬婉眠一噎,小臉徹底皺在一起,氣憤小聲:“的牌位。”
房裡彌漫着濃重的藥味,喬祺腦中的幻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
喬家與蕭家有雲泥之别,蕭越會那樣鄭重地娶一個牌位,大概是他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