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響,什麼撞上了烏篷船。
喬婉眠被驚醒,立馬警覺,扒住船舷縮起身子。
擾人清夢的罪魁禍首——另一隻小舟,仍在随波來回磕着喬婉眠的烏篷船。
但她左看右看,不見船上的人。
“在這。”
喬婉眠應聲擡頭,隻見一個笑容爽朗的金冠紅袍的公子蹲在她的烏篷上,正歪頭看她,身上的金玉挂件幾乎晃得她睜不開眼。
少年身高已然抽條,但頰上還保留着些許肉感,正是少年向青年過渡的年歲。
雖五官同樣立體深邃,卻柔和些。
也許是因為他笑起來眉眼彎彎,喬婉眠莫名對他頗有好感。
即便第一眼起,她就猜到他是蕭越同父異母的蕭虔。
“對不住,在下遠遠看見荷葉掩映裡竟還有知音遊船,一時好奇才靠近,隻是我撐船實在不熟練,擾了姑娘清夢,實在該死。”蕭虔蹲在篷上,轉着腰間的金鑲玉墜子,好奇打量喬婉眠,“你就是無歸院新來的?可願與我同遊?”
喬婉眠不擅與陌生人說話,拘謹地拽着衣角,垂頭行禮,“見過二公子。婢子還有活要做,就不擾公子雅興了。”
蕭虔的目光中,有一抹異色轉瞬而逝,很快恢複如初。
他道:“不用自稱婢子,聽着累。你我大概同齡,若姑娘不棄,直呼在下名諱即可,你呢,叫什麼?”
喬婉眠一直不習慣将自稱改掉,聞言覺得蕭虔果真如傳聞一般熱忱爽朗,暖意漫上心頭,小聲道:“我、我叫喬婉眠。”
“再過幾天就熱了,你為何在此處?”
喬婉眠被他的友善感染,放下戒心,道:“我的職責就是每日來采蓮子。”想到自己剛頭在睡覺,又慌忙解釋,“方才隻是午歇,我幹活很認真的……”
少年眉眼彎彎,笑道:“怕什麼,我又不似蕭越會随意打殺下人。不過——他竟要小荷一樣的姑娘幹這辛苦活。過些天日頭就毒了,你再呆下去,恐怕會曬脫一層皮。”
蕭虔的話讓喬婉眠頓感無措,恨不能跳入水中遊走。
她聽得出,蕭虔看起來是為她鳴不平,實際上都在講蕭越的壞話。
況且,除了說話難聽些,蕭越實在算不得為難過她。
誰能想到,身契捏在旁人手裡以後,她不僅不用伺候人,還能自由自在的日日泛舟,圓兒時夢想,簡直是種獎勵。
她心裡重新對蕭虔豎起高牆,開始後悔自己午歇,沒能早早躲開蕭虔。
喬婉眠正懊悔着,蕭虔突然跳下烏篷,自來熟地拽起喬婉眠挽在小臂處的布料摩挲,疼惜道:“黑心便罷了,你身上這種糙麻都是窮苦人做活時穿的,他私産無數,怎的對你這般吝啬?我為你做主,往後不穿這些,我一會兒給你找些好看衣裙随你穿。”
兩人距離陡然拉近,蕭虔的指尖更是似觸非觸地遊移在她小臂附近。
喬婉眠寒毛聳立,想要退遠些,可她原本就站在船頭,退無可退,隻能借着躬身行禮将袖子從蕭虔手中拽出,“公子的好意婢子心領了。婢子還要去摘蓮蓬,就先告退了。”
蕭虔似乎沒有聽懂她的拒絕,又靠近些,商量:“要不趁現在蕭越不在,你直接去我院子。回頭我去向爹求情,他定會向着我,蕭越也沒辦法。”
見喬婉眠一直搖頭,他眼珠一轉,“或者,你可許人家了?”
饒是盛國受外族影響民風開化很多,男子直接詢問女子親事仍是冒犯。
無際荷塘,荒無人煙。
喬婉眠被吓得手腳都不知該放哪,隻能将身子再壓低一些躲開蕭虔,磕磕巴巴道:“多謝二公子垂憐。婢子已是無歸院的人,大公子手上有婢子的死契,不、不能再去别處。親事已說定了,婢子已許了人。二公子,我該接着采蓮子了,婢子告退。”
接天蓮葉中的嬌小女子如雨中嬌花,羸弱可欺的小模樣勾得人心癢,無意露出的一截細膩白頸更是格外激起人的惡念。
蕭虔托着喬婉眠的雙臂将她帶起,把人牢牢固在身前,“我不管那些,我隻想要你,跟我走吧。”
喬婉眠沒想到幾句話的功夫,蕭虔就像變了個人。
她慌得說不出話,掙紮着試圖脫困,卻像被鐵鉗固定着一樣動彈不得。
蕭虔根本不在乎喬婉眠的拒絕,接着道:“跟我吧,做主子就不用再受苦。”
話還算客氣,雙手卻半點不松。
他心中已有了決斷,若這丫鬟仍不知好歹,他就趁那魔星還在大理寺,直接将她敲暈帶走。
反正,蕭越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
蕭越的,都該是他的。
喬婉眠無力抵抗着,再顧不上所謂尊卑,隻想逃開禁锢。
她一邊掙紮掙紮一邊求救:“我不去,我、我……你松開!救命!桑耳!蕭越!”
求救聲消散在諾大荷塘中,再不見半點波瀾。
對方更是置若罔聞。
男女力氣懸殊,幾番掙紮不得,喬婉眠慌亂至極,狠狠咬住蕭虔的小臂。
蕭虔吃痛,一把将她甩開,沉下着臉威脅,“時間緊,要麼現在随我走,要麼,我也不介意帶回院中一具屍體。”
屍體?
喬婉眠的掙紮隻源于本能的厭惡與恐懼,她沒想到自己與蕭虔無冤無仇,竟動了殺心。
這就是她前世今生的死劫嗎?
喬婉眠猶在震驚中時,蕭虔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讨厭嗤笑,身子一僵。
他頭都沒回,隻暗道一聲晦氣,眼中戾氣盡散,又換回了初見喬婉眠時的友善無邪。
對跌倒在船,滿臉鼻涕眼淚的少女道:“我一時心急,微有唐突,對不住。不過我所言句句真心,姑娘若改變了想法,随時去找我。”
其變化之大,讓喬婉眠覺得自己一定是驚慌至極出現幻覺,或者是神仙顯靈,給蕭虔頭上撒了什麼淨化濁氣的仙露。
她正驚疑不定的猜測着,另一條船上傳來蕭越悠悠的聲音:“隻怕她日後想起你就惡心,根本不願再見你。”
不是神仙顯靈,而是羅刹顯靈。
喬婉眠大松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