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浴室出來想看時間,陸嶼橋才發覺自己匆忙出門居然忘拿了手機,拿起沙發上宋夏宜的手機看了眼,不到十點半。又折回浴室吹頭發,再出來,見她仍坐在地毯上,在看平闆上的動畫視頻,時不時張嘴小聲地說些什麼,大概在配合人物形象練習發音方式。
他站在旁邊看了幾分鐘,直到短片播完,宋夏宜扭頭看他,說:“我還得一會兒,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陸嶼橋繞到沙發前,在她身後沙發上坐下,一邊說:“我手機忘帶了,你給我定個四點的鬧鐘,明天早上英國那邊的合作方來人,我得提前去接。”
宋夏宜盤着腿轉過身把手機拿給他,“那你快去睡,四點也太早了,他們怎麼訂那麼早的航班啊,讓人都沒法好好休息了——”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陸嶼橋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整個手掌捧住她的半邊臉頰,拇指在她眼下輕輕地蹭着。陸嶼橋确定自己有些迷戀她眼睛下方那道細窄的褶,美妙的弧度,指腹從鼻梁滑向眼尾,一遍又一遍在那道漂亮的弧線上摩挲。
宋夏宜以為他在做那方面的暗示,想起來的确很久沒有過親密接觸,隻是自己右肩下方的傷口還疼,大約會不太方便,靜靜看了會他的表情,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配合,問他:“要做?”
陸嶼橋拇指停頓了一下,接着又摩挲了兩下,搖着頭收回手,起身道:“我先去睡,你早點忙完睡覺。”
這間公寓陸嶼橋以前沒有來過,進了卧室才發覺客廳那樣空蕩應該不是她住的少沒整理,更像是特地收拾起了全部的東西,因為卧室門邊堆着幾個頗大的空紙箱,而室内依然保持着繁複的布置風格,随處可見各種各樣風格迥異的工藝品紀念品。靠門這邊的床頭上摞了高高一疊好幾本書,是馬洛伊·山多爾的全集,最上面一本是《僞裝成獨白的愛情》,三分之一處夾着書簽,應該是她最近在看的一本,上前翻了幾頁,看到有鉛筆劃線和不少批注。轉到另一側的床頭櫃,上面擺放的東西也很多,香薰、護手霜,幾個敦煌飛天神女的Q版手辦,以及一個木制相框,裡面是他們兩人的合照。
照片是在月牙泉前拍的,當時他們還都隻是高中生,有次長假幾家人一起去敦煌旅遊,在鳴沙山那天正好遇見了一場完美晚霞,金燦燦的,和沙漠混成一色,長輩們興奮着張羅着所有人拍照,衆人流水線似的三三兩兩随意搭配着站到長輩指定好的地方。
月牙泉和晚霞像油彩點就的背景,前方是咧嘴大笑的他,一手叉着腰,一手前伸對着鏡頭比剪刀手,身邊站着稍顯拘謹露出淺笑的她,一手抓着棒球帽,一手在撥耳畔的頭發。他們當時好年輕,眼睛亮亮的也很像油彩。他對着相框發了好久的呆,完全不記得有過這樣一張照片。
淩晨四點,鬧鐘響起的第一秒,陸嶼橋就伸手按掉了,但宋夏宜還是被驚得醒過來,皺着眉嘟囔了聲鬧鐘響了嗎,有些痛苦地緩慢調整姿勢。他以為她要翻身,但她隻是動了動,仍是面朝自己。不想起了,他在黑暗之中靜靜對着她,聽她的呼吸。
鬧鐘再度響起來,吓了陸嶼橋一跳,抓過來點開手機看,大概是怕時間太早他醒不來,所以她後來又添加了三個鬧鐘,每隔三分鐘一個。陸嶼橋有些好笑地把後面的鬧鐘都關掉,借着屏幕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她眉頭仍皺着,睡得并不安穩。擡手在她眉心輕輕撫摸兩下,才掀開被子下床。
出門之前他又回到卧室門口看了兩眼,見她維持一樣的姿勢睡着沒動,想着大約睡得踏實,心下不由安心幾分,關上門離開。
配音工作結束得比宋夏宜預想得要遲,另外一位配音演員要求奇高,一次又一次不滿意,非但對自己的部分,對宋夏宜所配的角色也提出來一些意見,中午一點多的時候翁遠山再次跟宋夏宜打招呼,拜托她再來一次。宋夏宜脾氣好,依言就要進錄音室,小魚有些生氣了,抱怨說怎麼能這樣呢,停頓錯誤是什麼意思,也不說清楚到底哪句話哪個詞停錯了,一遍遍讓人重來叫什麼事。
宋夏宜拽她袖子不讓她說,翁遠山正要掉頭再打招呼,宋夏宜說:“他是老前輩,配音經驗比我豐富,有問題再改沒關系的,再試一次吧。”
翁遠山連聲說不好意思,又保證絕對不會耽誤她晚上的行程。
結果就是又重來了四次,這邊錄音結束已經快四點,宋夏宜去化妝做造型前還得去醫院換一次藥,不然明天大早飛煙海,行程緊迫得根本抽不出空去醫院。到處奔波還是耽擱了不少時間,六點半陸嶼橋來接她時,她妝還沒化完,小魚看出來她有些急,安撫說快好了再十分鐘。宋夏宜内心焦躁地撥弄着戒指上的彩珠,面上還是在笑,說沒事沒事來得及。
終于化好妝換好衣服要上車時,陸嶼橋突然捉住宋夏宜的手腕,往她的胳膊上套了那隻被她留在家裡的玉镯,跟她說:“不要總摘下來,要一直戴着才對身體好。”
“拍戲怎麼能……”宋夏宜摸了下手镯,擡頭看他,“好,不拍戲就不摘。”
酒會的地點很偏,開過去要大半個小時,又碰上下班高峰,天色漸漸暗下來時,他們的車還行駛在路上。宋夏宜怕碰着肩背處的傷,一直挺着背坐得很直,陸嶼橋誤解成是她衣服不舒适,以為卡着腰部的繁複刺繡讓她隻能繃緊身體,湊過去問她要不要讓人重新送件衣服來。
宋夏宜迷茫地将視線從窗外收回,反問:“為什麼?這件怎麼了?”
陸嶼橋伸手碰了下她的腰,發覺布料柔軟,才知道自己想錯,搖了搖頭說沒事。
連日的勞累終于在這段光影閃爍的車程中到達頂點,宋夏宜堅持了一會後,決定趁還沒到之前抓緊時間眯上一會,便伸手扶在車門上,微俯低身體頭側着枕在手臂上合起了雙眼。
陸嶼橋開始沒發現她在睡覺,以為她趴在窗戶上看車外,是在發現她一個姿勢保持了十來分鐘一點沒動過之後,心下生疑,探身去看,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睡着。擔心她這樣曲着身體不舒服,擡手想給她換個姿勢,又怕動她人就要醒,手僵住幾秒,隻得作罷。
度假酒店的燈光出現在視線裡時,陸嶼橋瞄了一眼仍在睡着的宋夏宜,剛要吩咐司機繼續往前開先繞兩圈,就見邊上的人影動起來,先是一直放在腿上的右手緩慢動了幾下,再是整個身體直起來。宋夏宜睜開眼,扯了兩下衣服,又整理了一下頭發,問道:“到了是嗎?”
聲音裡有着剛睡醒的含糊,非常柔和,像她被隔着一段距離的燈光照得半明半暗的臉一樣迷人。
“有水嗎?”宋夏宜問。
陸嶼橋擰開一瓶水給她,“睡眠好像比之前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