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事件發生是由多少個不經意的瞬間構成,沒有人說得清。但那晚聚餐宋夏宜的提前離席,大概有這樣幾個可被數得出來的成因,首先,幾家難得聚起這麼多人,大家都比較開心,個個有想說的話,少不得忽視了某些人的不對勁,比如陸家兄妹在冷戰這事,一桌上沒一個人察覺到。
其次,感情上一直不開竅的李施煦,近日忽然遇上了個心儀不已的姑娘,孟紀二人的好奇心同時大決堤,拉着李施煦問東問西問個不提,是以忽略了要看着邊上不定時作怪的陸含青。
最後,陸含青究竟是存了什麼心給宋夏宜發微信,大概和她以往的言行一樣叫人匪夷所思,但事實就是她發了,發的正是虞海心挽着陸嶼橋手臂的那張照片。
假如孟熙文這天不是這麼熱衷八卦,她應該是會和宋夏宜坐在一起聊天的,那樣宋夏宜或許不會因為無聊去玩手機,從而在陸含青的消息發來的瞬間就看到了照片。她很詫異地看向鄰座的陸含青,陸含青大方地同她對視,她問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語氣神色都不驚訝,倒讓陸含青的臉色在幾秒鐘内變了又變,很快猜到發給自己的照片大概率也發到了她手機上,于是震驚、氣惱,無數情緒翻江倒海,最終盡皆化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不擇言,言詞如刀:“這樣你也能接受?你就愛他愛到這樣低賤?你沒有自尊嗎?”
宋夏宜的臉上刷地爆紅,因感到恥辱。視線不敢再看陸含青,逃避着在房間裡沒有規律地緩慢移動,最後落在了另一邊的陸嶼橋身上,他的手指扶着高腳杯的杯托,漫不經心地左右微幅推動着,他不參與旁邊李施煦等人的談話,好似陷入沉思。宋夏宜忍不住想,他那從不允許自己進入的世界裡面究竟都有什麼。
然而下一秒,陸含青的話在腦海内響起,愛到這樣低賤,你沒有自尊嗎……她吓得立馬清醒過來,站起身來向大家打招呼,說自己還有拍攝工作,不得不先走。然後沒看任何人的反應,急匆匆出了門。
工作是回京後臨時增加的,幫公司裡一位出道不久的新人歌手拍新歌MV,前兩天已經拍好大概,今晚隻是補一場夜戲。結束時不到十二點,她以距離近為由,讓向天把她送到了公寓。
宋夏宜提前離開,陸嶼橋開始沒覺得不對勁,他知道她有工作,是推遲了MV拍攝過來吃飯的。直到孟熙文追出去後臉色奇差地回來,還吓得陸含青噤聲不動後,他才覺出來一點異樣,目光探詢着看向陸含青,沒從那張蒼白的臉上看出來什麼。
另一邊,陸守和氣得扔筷子,韓郁瓊則唉聲歎氣,她很悲傷,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慢慢變好的家庭,又莫名其妙鬧成這樣。
陸嶼橋這才反應過來宋夏宜的突然離開不大尋常,一來不是她的作風,她不是願意弄出這些雞飛狗跳後果來的人,她向來敬重長輩,不願意他們難過,二來要是她的離席和陸含青毫無關系,他妹妹大概早已經跳得三米高開始辯解了。
後知後覺地想起她們剛才頭靠頭好像确實在說話,他沒有聽到宋夏宜的聲音,她居然在陸含青的挑釁下首次沉默,是連往常一貫采取的太極式回應都沒有嗎……
飯後,借口自己等下也要回老宅,他在陸含青要開溜之前把她拎到了車裡。
“你做了什麼?”陸嶼橋問她。
陸含青望了眼窗外站着在等的司機,作勢要開門,說:“我坐奶奶他們車。”
“坐好。”陸嶼橋語氣嚴厲。
陸含青被他喝住,手下意識離開了車門,坐好後又不服氣,下巴倔強地揚起,“怎樣?願意跟我說話了?你最近不是不愛理我麼?”
陸嶼橋依然隻問:“你跟夏宜說了什麼?”
“關你什麼事!”她用他之前的話來回答他。
陸嶼橋冷冷地回視。
陸含青唇邊挂起一抹譏笑,說道:“你就隻會這樣冷着臉,從前是對宋夏宜,現在又對我。”
陸嶼橋說:“别再針對夏宜,她沒……”
“不要針對她,哼!一邊好像關心她對她好,一邊又對不起她的人,難道是我?”
她問:“你要被人拍到幾次才夠?”
陸嶼橋心中警鈴大作,“你把照片給她看了?”
“輪得到我給她看?”提到照片,陸含青就煩躁不堪,恨不得自己替他們捅破這層窗戶紙,又怕捅破了要出現自己内心深處根本不想看到的結果。她也說不清自己對宋夏宜是什麼感情,愛恨交錯到後來,她隻希望她身體健康一切如願。
陸嶼橋說:“以後我們的事情你别管,照片是意外,和虞海心沒關系……虞海心那裡,你日後也少走動。”
陸含青:“誰稀罕管你們的事!”
陸嶼橋:“照片哪來的?”
陸含青看他不肯回答。
“号碼給我。”
“你以為我沒查?”陸含青說,“機主是千裡之外的一個生着病坐輪椅話都說不利索的老年人,他怎麼會知道誰在晚上八點多鐘的戶外偷用了他的手機……小區年代久,監控覆蓋不全,活動廣場靠近小吃街和菜市場,人多得根本沒法排查。”
陸嶼橋半晌才開口:“不要做任何和學習無關的事。”
陸含青:“我不做讓你做?不是不讓我管你們的事,那你也别管我!”
車轱辘話說到半宿,陸嶼橋回到家時淩晨近一點,樓上樓下一片漆黑,宋夏宜竟然還沒回來。電話打過去倒是很快被接起,宋夏宜解釋說拍攝太累就在附近公寓睡了,說罷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她睡眠總是很差,所以陸嶼橋聽到這聲哈欠後自然道了晚安不再打擾。
他是一點沒想起來要問照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