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陸嶼橋出差回來。晚上自然是要聚,難得人也齊全,孟熙文沒手術不值班,紀爾希李施煦也都在京安。
陸含青是陸嶼橋親自去接的,路上強調了兩次,讓她今晚多吃飯少說話,别在夏家二老面前跟宋夏宜鬥嘴。
這麼多年,陸嶼橋在那對姑嫂争執裡為宋夏宜說話的次數絕對不會超過三次,因而今天的慎重囑托讓陸含青大感稀奇,歪着個腦袋一個勁地盯着她哥看。
陸嶼橋知道她在想什麼,解釋道:“爺爺說夏宜外婆身體不好,才住過院。”
陸含青這才轉開視線,心裡邊隐隐失落,随口問:“這事宋夏宜沒跟你說過?”
陸嶼橋沉默,他還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陸含青見狀嗤笑一聲,“你們倆,真是絕了!”
一頓飯吃得也和諧,陸含青謹記她哥和爺爺奶奶飯前的特别叮囑,嚴格執行埋頭吃飯的光榮任務,隻是目光總是不經意就看向宋夏宜,人還是瘦,想着自己就已經夠瘦得不健康了,她居然比自己還要瘦,一點點大的臉上挂着那麼大一對眼睛……瘦成骷髅鬼,醜得礙人眼。
陸嶼橋也沒怎麼說話,他的注意點幾次落在宋夏宜的左手上,她沒有戴他送的那枚戒指。
飯後沒多久就散了,老幾個心情好,酒喝得多,陸守和醉得最厲害,站都站不穩,陸嶼橋和韓郁瓊一塊送他回去,陸含青不想自己待在夏家,便跟着一起走了。
十來分鐘後,宋夏宜到隔壁看情況,院子十分安靜,月亮隻有小小一抹挂在天上,不太明亮。進大門,聽到陸含青的聲音——“覃奶奶真是才出院?看起來沒哪裡不舒服的樣子啊,爺爺還小題大做地千叮咛萬囑咐的……我看這像是他們要你照顧宋夏宜對宋夏宜好找來的理由,飯桌上說好幾……”
“陸含青!”
是陸嶼橋和宋夏宜同時高叫出來的聲。接着陸嶼橋刷地回過頭,才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宋夏宜。
“怎樣!”陸含青惱羞成怒,回避宋夏宜的視線,沖陸嶼橋喊:“我說的話有毛病嗎?他們沒有幾次三番地提她瘦提她身體不好,想方設法要你照顧她一輩子嗎?你很驕傲很自豪嗎,被人套牢任人擺布!你能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你能不能活得好一點?”
安靜的屋子裡能聽得到宋夏宜粗重的呼吸,她想說話,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憋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陸嶼橋深深望了陸含青一眼,轉身拉着宋夏宜的手腕帶她離開。
到門口,宋夏宜抽回胳膊,疲累地說:“你回去吧,我自己走。”
“你去哪?”陸嶼橋問,“不回家?”
宋夏宜一言不發盯着他看,透亮的瞳仁裡全是沒有隐藏的哀傷。
陸嶼橋與她對視,視線坦蕩,看不出任何情緒。
宋夏宜覺得無比失望,率先移開視線,陸嶼橋搶在她開口之前說:“跟我回去,别讓外公外婆多想。”
隔了好一會,宋夏宜潰敗點頭,“我拿上東西。”
回去的車裡,兩人一直沒有說話。宋夏宜倚在座位裡對着窗外發呆,一種令人思維遲鈍的悲傷密密實實地籠罩住她,所以她和陸嶼橋的婚姻真的很悲哀嗎,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不幸福不快樂的存在,她甚至都沒能讓他活得好一點……
陸嶼橋斟酌着開口:“青青說的話……”
“假如當初沒有青青生病這件事,我們倆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吧。”宋夏宜沒回頭,街燈的光灑在她失魂落魄的臉上。
陸嶼橋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出來她聲音悶悶的,這不是他預想的兩人再次見面的場景。
宋夏宜突然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麼?”
“什麼?”陸嶼橋聽不明白。
“出國,然後呢?畢業之後你會回來接手公司嗎?”
“……我不知道。”陸嶼橋說,“我沒有想過。”
“那你想過什麼?想過你和我的未來嗎?”
陸嶼橋從來沒有聽過她問這些問題,相應的,他其實很少見到這種模樣的宋夏宜,無措得近乎絕望。她以前至少是會留住笑容的,再不好受,她也不太可能像這樣直白地表露出來,笑容是她最後的體面,但現在,她維持不住了。他的心變得沉重,他害怕她再開口還要說出更多的話。
但她馬上就說了,替他回答:“你當然沒有想過。”
宋夏宜說:“我覺得很抱歉,如果你想……”
“夏宜——”陸嶼橋馬上打斷她,“不要說話了,你心情不好。”
宋夏宜這才驚覺自己沖動之下想要說的是什麼,可是她并不想要離開他啊。平靜了分秒,她終于扭頭看他了,接着苦笑一下,再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