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确實超出了宋夏宜對此問題的認知,她甚至思考過是不是外婆另外背着自己偷偷給過陸嶼橋什麼壓力,也從來沒有想過陸嶼橋要和她在一起,居然會是為了虞海心。
然而知道了答案之後再去逆推,一切也不是那麼不能理解。
她想,那個時候虞海心已經喜歡上了陸嶼橋,按照陸含青的說法,他們當時就快要在一起了,那麼自己就是隔在他們兩人之間必須解決的問題。也許虞海心會勸陸嶼橋,不用把自己的一生搭進去,這又不是什麼一命換一命的事。但陸嶼橋呢,或者是曲解了關于照顧的意思,或者是出于感激刻意順應了她的希望,反正結果是囿于承諾囿于責任,他選擇放棄了自己的愛和人生。
對的,她一直以為他隻是放棄了自己。但是當然,他也放棄了他的愛。
所以他放棄愛情也是出于愛,因為他不想虞海心随他一起被照顧宋夏宜一輩子的枷鎖綁住。
因為他知道宋夏宜愛他。這是他避之不及十分苦惱的愛。
是這樣嗎?宋夏宜想得頭痛欲裂。
陸含青沒有再給宋夏宜繼續思考的時間,她說:“你們在一起那年,過年之前有一天,你那會兒不在京安,海心姐來找我哥,她勸我哥不要放棄夢想跟她一起出國,她說照顧一個人也不需要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待在她身邊。但是我哥拒絕了她,他要她别再來找他,要她放棄他忘了他,要她出國學習,要她去做原本說好要一起做的事……你知道我哥最後是怎麼說服她的嗎……”
宋夏宜沒有說話。
陸含青說:“我哥說——我要怎麼照顧另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一輩子,才不會讓我喜歡的人讓我将來的另一半永遠不介意。”
她說:“所以他把你變成了他口中的另一半。”
言語會刺人多疼呢,宋夏宜被刺得失魂落魄,她有些難受,想起身走走,隻是光是擡手就已經費盡全力。
但陸含青立馬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按在沙發裡,說道:“你知道嗎?我媽媽見過海心姐,她喜歡她。”
言語可如萬箭穿心。
宋夏宜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還有力氣發出疑問,但她确實開口問了:“阿姨什麼時候見過她?”
再問:“她知道你哥喜歡虞海心?”
陸含青看着面前慘白消瘦的臉,覺得自己像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必須殘忍到底,她想。于是說道:“知道,她把自己最喜歡的項鍊給了我哥,說将來若是有緣分可以做一家人,讓我哥把項鍊送給海心姐。你見過那條項鍊嗎?吊墜是一顆很大的水滴形珍珠。”
“沒有。”宋夏宜說,“我沒有見過。”
陸含青的沉默比她之前說出來的話更加可怕。
阿姨說這話時腦海中應該有畫面吧,宋夏宜莫名起了這個念頭,接着不由自主地獨自揣摩着那個場面,一個與她無關,不,一個最終因為她而破碎的畫面——陸嶼橋會取出那條她從未見過的珍珠項鍊,細心妥帖地給虞海心戴上,說這是我媽媽要我交給你的。
他說話時應當溫柔,應當心情愉悅而放松。
是她永遠見不到的陸嶼橋。
陸含青說:“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是你逼我哥和你在一起。直到那年秋天,十月二十号,我記得特别清楚,那天晚上,我哥突然回到家裡,帶走了我媽留給他的那條項鍊。我才終于反應過來,他和你在一起,是為了海心姐,因為他要海心姐徹底斷絕雜念心無旁骛地往前走。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記得那個日子嗎?因為那一天是海心姐生日,她發了到美國後的第一條朋友圈,她站在哥大的校園裡,她說我會越來越好,生日願望是希望你也是。”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遊客嬉鬧的喧嚣聲,宋夏宜被驚醒似的顫栗了一下,接着長籲了口氣,問道:“項鍊的事,你怎麼會知道?”
“我怎麼不會知道,我就在現場啊。”陸含青終于不再緊繃,人歪向沙發,陷入回憶,邊說:“我媽帶過一個研究生,是海心姐堂哥,有回我媽請她的學生吃飯,正好碰到我哥他們社團聚餐,你知道的,他大學裡跟着海心姐入了好幾個社團……就因為那次湊巧碰上,我媽一眼看出來我哥喜歡海心姐。後來,海心姐和她男朋友分手,我媽為了我哥,邀請過那位堂哥和海心姐來家裡做客了兩次,她說海心姐優秀美麗,她讓我哥勇敢點去追别留下遺憾,那條項鍊就是那時候拿出來的,像是專門給我哥打氣鼓勁用的……可是沒過多久,我媽他們就……”
“你哥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宋夏宜突然出聲打斷陸含青。
陸含青像被人一把捏住尾巴的貓,迅速彈跳了一下坐直身子,着急開口:“我得回房間了。”
說着起身往門口走,但是開門前又回頭,猶豫道:“我說的話,你……你……你好好想想。”
口氣難得溫順,宋夏宜聽着點了下頭,跟着起身送她出門。門剛打開,隔壁李施煦的房門也開了,李施煦的腳步頓在了門口,詫異地看着從宋夏宜房間出來的陸含青,疑惑地看着她們二人之間難得沒有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不确定地問出來:“你們倆……不會是在聊天吧?”
宋夏宜說:“說了點事。這麼晚了你去哪?會才結束?”
“嗯,剛開完。我去找他們倆喝一杯放松一下,你們去不去?”
“有點困,我就不去了。”宋夏宜說着關上了門。
李施煦瞧着她神色恹恹,轉而問陸含青:“你是不是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陸含青非但沒炸毛,反而有些洩氣,沒精打采地問:“什麼話是不該說的啊?”
李施煦見她這樣精神不振,以為是白天玩得累的,沒做他想道:“進屋睡覺吧,門窗關好。”
陸嶼橋回來時,宋夏宜還沒睡着,盡管聽到他的動作放得很輕,她也沒有開口說沒關系我還沒睡。但是等到陸嶼橋洗好帶着一身水氣躺到她身旁時,宋夏宜立即迫不及待地伸手抱住了他,他的身上有沐浴露清清淡淡的香,要深深吸氣才會聞到,她将臉埋在了他的肩頸處,輕輕蹭着。
但陸嶼橋好像被吓了一跳,馬上抽出被她壓住的手,問:“你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