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擡頭笑了一下,又說:“我吃好了,你慢慢吃。”然後起身離了餐廳。
陸嶼橋當下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她好瘦,回國已經幾個星期卻并沒有把在伊斯坦布爾丢掉的肉給養回來。而後,她說的那些話才字字清楚地進入他的耳朵。
為什麼呢?他也不知道,實際情況就是他确實沒有想起來要告訴她關于高考成績關于大學志願關于度假人員變化的事,總歸都是既定的事實,說與不說,高考成績還是那個數字,志願填了哲學文學社會學沒多大區别,而度假,其他人再變,都改變不了她要一起去的現實。
他不覺得這些事情講出來會改變什麼,甚至事實上,這些事情本身,他也不覺得有什麼。
不過,他還是産生了怪異的感覺,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結婚的前兩年。那時候宋夏宜減少了工作,近兩年的時間裡,她隻拍了兩部電影,其他活動也參加的非常少,她把幾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這個新組建的家庭上。陸嶼橋當時就很奇怪,她是從何而來的那麼大的熱情,要為這個新家庭付出窮盡不到頭的心血,就跟他其實不明白她怎麼會對自己産生那樣強烈又持久的愛一樣,他覺得她放棄工作而将大把時間花在自己身上非常荒謬,荒謬到他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
雖然他也沒有明确地看到工作的意義,但創造财富或者取得成功自有世俗意義上的價值,他可以推動自己去做。而愛,是枷鎖。他被套在她的枷鎖裡。
早些年,他常常因此而煩惱,但偶爾有些時候,他會慶幸自己被套上這個名為宋夏宜的枷鎖,雖然荒謬,但它的确提供了一個非常具體明确的位置,讓他可以在荒蕪的人生裡找到落腳的地方。如果不是父母——
“嘔……”
對面的衛生間傳來宋夏宜嘔吐的聲音,立刻打斷了陸嶼橋的遐想,他站起來快步朝衛生間走去,按下門把才發現門被反鎖了,他連着敲門,沖門裡喊:“夏宜?”
先是沖水的聲音,然後是宋夏宜平靜的聲音,她說:“吃得太急撐着了……我沒事,馬上好。”
接着又是不停沖水的聲音。似乎她是想借此掩蓋自己的嘔吐聲,但輕微的異響仍然清晰地傳入陸嶼橋的耳中。
五分鐘後,宋夏宜打開了衛生間的門,額際的發是濕的,她的眼睛也是濕的,淺色的眼瞳像透明度很高的玻璃,又亮又清澈。
她還是對他笑,說:“都怪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了。”
陸嶼橋:“現在有舒服點嗎?”
“好多了。”宋夏宜說,“你在這兒等我幹嘛,我沒事……你飯還沒吃完呢吧?去吃……”
陸嶼橋說:“我吃好了。”
宋夏宜點點頭,朝負一層走去,說:“我去看會兒電影。”
“夏宜——”陸嶼橋突然出聲喊住她。
宋夏宜回頭,“什麼事?”
陸嶼橋其實想說你才吃了小半碗飯為什麼會撐到吐,但他實際上卻說了:“别看太晚,早點上來休息。”
宋夏宜又笑了,說:“好,我知道了。”
影音室差不多是宋夏宜在東山亭的房子裡待得最多的地方,這裡存放着她收藏的大部分電影藍光原碟,按導演分類,擺了滿滿好幾個架子。休息時間,她會在這個房間裡一待數個小時,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放到電影世界裡。
但是今晚,她并不是要休息,她是想逃避想放空,卻不知道應該逃進哪一部電影裡。
也許歡樂熱鬧一點的?她選了吉恩·凱利。
《雨中曲》結束得太快,宋夏宜并不想那麼早回卧室。才九點多,她覺得還可以再看一部電影。
陸嶼橋端着牛奶下樓來,沒進門就聽見宋夏宜在裡面哼唱“I'm singing in the rain”,大約心情還不錯。但是歌聲在他打開門的瞬間立馬停止,宋夏宜正坐在地毯上挑光碟,因門響而擡起的臉上有着明顯的錯愕。
陸嶼橋把手裡的杯子遞給她,“喝點牛奶。”
宋夏宜接過來随手放到了旁邊地上,見陸嶼橋還站在旁邊沒走,問他:“你想看電影?”
“快十點了。”
“十點啊,是有點晚了。”
陸嶼橋“嗯”了聲,說:“把牛奶喝了等下去睡覺。”
宋夏宜瞥了眼地上的杯子,一時間沒能理解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的關心,陸嶼橋還在旁邊催促她:“快點,喝完了去洗澡。”
想了兩秒,宋夏宜放下手裡的光碟,一手端起杯子一手撐着地闆起身,問陸嶼橋:“你是想做嗎?”
陸嶼橋搖頭說:“不是,今天不做。”
宋夏宜仰頭喝光牛奶,一把撲進陸嶼橋懷裡,攬着他的脖子親他的臉,貼着他耳邊小聲誘惑:“做吧,我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