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與混亂占據腦海許久,直到一抹涼意鎮住了腰後傷口的痛楚,丹恒才從那羞恥卻不可自拔的欲望中掙脫。
失了慰藉,就像溺水的人松開救命稻草,如浮萍般重又受困于漩渦之中。
萬幸,這哀恸洪流波濤已歇,隻剩下無盡怅惘在黑暗中靜默流淌。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記憶被烙下前世斑駁的印痕,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他不敢睜眼,害怕看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和自己如今的慘狀,更怕面對那個守在身邊已不知多久的人……
隻由着耳畔依稀起伏的呼吸聲,伴着穹頂水珠的滴落,輕叩心門。
清創之後,傷藥正一點點被敷在傷處,疼痛裡摻着刺癢,繼而生出絲絲麻木。
丹恒忽然有些煩躁,百般壓制下,心裡仍流竄出一絲不甘和委屈,化作肢體不由自主的躲避與反抗。
身邊人頓了頓,未作聲,似是欲言又止。
良久,丹恒感到那隻溫熱的手撫摸着他的後背,然後柔和又略有力道地摁在了頸後。
他便清醒了些,像隻疲憊的小貓,乖順地趴伏在地上,緊接着恍然發覺,這是他們第一次,不借幻境,不憑感應,真真切切地觸碰到對方。
景元的掌面有些粗糙,貼合着少年細膩的肌膚,觸感略微陌生,卻極為舒服。在它的安撫下,獨屬于今生今世的記憶與情愫紛至沓來。
十多載流年如水,點滴回溯,直至那第一眼看見的容顔,第一次聽到的聲音。
此生記憶之初,便是将軍溫和地笑着,喚他的名字。
“丹恒。”
待聲音如往昔般響起,曾經前世隔絕,而今幻夢湮滅。
可無論如何,聽見這聲呼喚,他永遠不會拒而不應。
也是時候該醒了。
“……嗯。”
少年催動幹燥的喉嚨,聲音有些發顫。
“還疼嗎?”藥已敷完,景元蹙眉,将手掌從少年頸後挪開,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讓他翻身側卧。
“不疼了……”丹恒努力睜開眼睛,看着他,聲音很輕,語氣如以往般堅定,“謝謝将軍。”
可他再怎麼壓抑逞強,也蓋不過身心的痛苦虛弱。
景元心裡難受得緊,咽喉發澀,一時開不了口,隻好緘默片刻,拭去少年額頭新又滲出的汗珠,理順他鬓角被冷汗浸濕的發絲。
丹恒渾身都僵着,冰涼與麻木快要淹沒頸項。侵入體内的靈絲仿佛抽幹了所有力氣,絞斷了四肢經絡,手腳已全然沒有知覺。
他隻能撐着沉重的眼皮,逼自己不再昏昏睡過去,就這樣靜靜凝望近在咫尺的将軍,舍不得移開目光。
眉目如畫的白發男子,比起前世記憶中那明媚的孩子模樣,面容更加英俊無雙,卻已增添了太多滄桑。
景元見丹恒漸漸紅了眼眶,以為他還有哪裡不适,在那雙青碧眼眸的注視下,他竟有些慌神,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少年更好受些。面前這飽受折磨的清癯身體,無時不灼痛他的雙眼。胸中湧起莫大的無力之感,連僅僅開口說話都變得十分艱難。
他将持明大長老的解釋與囑咐耐心講給少年。
神魂受損,先天不足,軀體難以承受巨增的靈力,必須封經鎖脈,壓制龍魂躁動,以待成長完全之時。
從今往後,封印不除,則不可強動力量,否則将比穿骨之刑痛苦百倍。
丹恒認真聽着,牢牢記下。
景元看着他冷靜的神情,暗自感歎,這孩子的心性竟是如此堅韌。
又或許,他隻是用鎮定的殼子将自己套了起來,以生性中的冷傲作僞裝。
就好像……曾經的丹楓一般。
景元不知怎麼回想起了當時在乾靈境内少年長大後的模樣,才有了這突兀的念頭。那抹酸楚的記憶在腦海中轉瞬即逝。
“封印之傷不易愈合,敷了藥,還得療養半月左右才能活動。你要聽話,切不可擅動靈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