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從來不覺得自己騙過玉青,他所說的都是真話。
在玉青出現之後,法海一個手刀将趴在地上的劉賢打暈,然後将其抛進了遠處的林中。
面對步步逼近的蛇妖,法海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玉青本來擔心和尚的情況,急急忙忙趕來,卻聽到和尚與劉賢的對話。他才意識到,原來對和尚來說,他不過是一隻需要被鎮壓、淨化、放逐的妖。
曾經那些相擁嬉笑的畫面,仿佛是他白日發夢的幻覺。
其實不止這一次,和尚多次提到過人妖殊途,但他卻被兩人越來越親密的狀态麻痹心智,忽略了彼此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說愛他的是和尚,說要娶他的也是和尚,但說要鎮壓、淨化、放逐他的還是和尚。
和尚。
大腦深處被塵封的某些記憶開始變得清晰,玉青想起一開始和尚自稱的法号——法海。
他抑制不住顫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像是被本能所驅動一樣,他将妖力集中于掌心,狂風令泉水掀起了浪花。
那些浪花在冰凍之力的作用下瞬間凝結成冰,冰錐的尖端向着法海的方向急速刺去。
法海立即察覺玉青的狀态出現了異常,如今的玉青與俗世輪回中的玉青有了不再重合的部分。
法海手持佛珠,雙手合十,念誦經文,以自身為球心形成了一個金色的護盾,将攻來的冰錐阻擋。
他額上冒出無數細微的汗珠,到底是有些吃力,心道此等妖力必不是四階煉體小妖能施用。
但另一方面,法海心中也不由得舒出一口氣,因為這表明了玉青在此輪回外的記憶有了複蘇的迹象。
法海為此感到高興,若記憶恢複,那玉青便不會為此世之事而傷;但法海又有另外的擔憂,玉青對他的誤解頗深,若記憶恢複,今後他們還能不能如之前親近便是兩說。
所以,他試探詢問:“玉青,若你非堕魔禍人的妖類,行正道者自不畏他人舌爾,你又何必對我生氣?”
和尚本剛剛才驅散些許體内的情/藥,還虛弱着,話語間不如往日的氣勢。玉青隻當他是心虛,氣得橫眉,拔出長劍直擊而去。
金色的虛幻的碎片散落一地,玉青令和尚的赤腳被冰霜凍住,如一陣風般飛撲。
法海反應極快,他單手結印,腳下的冰立即碎掉,然後點地而起,連連後退。最後他不得不立在在瀑流旁的矮崖,避開了玉青的連環出擊。
玉青見自己的攻勢被和尚化解,并沒有卸力,警惕地握住劍柄。
他面色相當難看,抑制着自己即将噴薄的情緒,近乎是低吼:“生氣?我被你騙得好慘我能不生氣?!我現在越想越不對,從一開始就不對。你跟蹤我、監視我,以下流龌龊的理由接近我。後來跟我相親,說要娶我,這些都是為了什麼?
“你說你喜歡我,說你愛我。你以為我傻嗎我會相信?!法海……對了,你說過你是法海……我想起來了,法海這個名字好熟悉,就是那個四處捉妖的和尚對吧?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不是為了捉住我還有我姐姐?”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更多他說不出口的事情,記憶如洪流将他席卷,讓他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法海沒想到玉青這麼生氣,記憶卻隻是恢複了淺顯的部分。他略皺起眉頭,手中的佛珠撥到了名為“愛”的這一顆。
“愛”即是貪愛,對愉悅感受的貪和對不愉悅感受的厭,能将欲望和自我放大,随後便會由于得到或得不到而産生癡迷、嗔恨,引發煩惱苦果。衆生流轉生死、承受無盡痛苦,皆是由“愛”而起。
因此,法海對玉青表白的愛,他自認從不是貪愛,而是慈悲。
“我确實也叫法海,我之前是捉過很多妖。玉青,我接近你,并不是……”
法海的話還沒有說完,玉青的進攻再起襲來。
他伸劍直刺和尚面門,咬着後槽牙:“果然!你都是騙我!”
法海堪堪避開,在玉青連續不斷的攻擊下迅捷閃身,沒有任何反擊。他在滑下的落石和飛揚的塵土中匆忙解釋:“我不是,我沒有。”
“死秃驢,你納命來!”
别看玉青進攻猛烈,但都破綻百出。他極力忍着淚水,心中思緒萬千,被欺騙的感覺讓他握劍的手發抖。
法海一下抓住他的手腕,竟将長劍奪了過來往崖上一震将其斷作兩半。這本就是普通的劍,自不堪一擊。玉青心緒不平,有了妖化迹象,豎瞳利齒再度向和尚進攻。
法海隻得往瀑流的位置後退,讓冷泉水澆了玉青一頭,試圖讓他清醒。但玉青控制不住自己,動作間傷到和尚,使他落出幾滴血珠浸染在泉水中。
“……劉賢打水這麼久了還不回來?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會不會是迷路?我們去冷泉附近看看……”
法海敏銳聽到遠處幾個比丘的說話聲,他知道不能再跟玉青纏鬥,若是被靈隐寺的人發現,這對蛇妖姐弟免不得與之前同樣凄慘的下場。
他将手上的佛珠扔到岸邊,轉身攬住玉青的腰,一頭往水裡紮。
他記得這處水潭底下有連通山體的洞穴,以前曾是高僧閉關之地,後來由于水勢上漲便廢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