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半夜外出,可她推測丈夫半夜離開後,是去燒香,香燒了整夜,才讓衣服上染上那麼重的味道。連她不做夢沒半夜醒來的清晨,也能聞到躺在身側熟睡的丈夫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香灰味。
同床異夢這個詞,完美诠釋此刻的她和周梧。
蒼白的臉印在鏡子裡,瘦下去的臉頰卻逐漸豐盈起來,臉上也浮現出健康的紅色,那雙微微上揚的鳳眼也發生了變化,眼尾落下一點點,眉毛也比鏡外的人要濃,鏡中人扯出一個誇張的笑。
隻發生了一點點變化,鏡子内外已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黃素儀抖落手上的頭發,擡眼看向鏡中,一刹那,她的嗓子像是被鎖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張開的嘴隻徒勞的顫動,那鏡中的鬼怪竟已生出實體,伸出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
這窒息的感覺,就像夢中的上吊繩,剝奪了她的氧氣,心髒因為得不到氧氣的供應開始抽搐的疼痛,肺部也收縮的像是要爆炸,她不受控制的落下眼淚,眼前被淚水模糊,可那張鏡中的臉她卻越看越覺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那是誰。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她想問卻問不出口。
腦海裡卻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那個聲音回答她,“我是誰你最清楚了,你最清楚了。”
她想反駁,“我不清楚”,可卻無法讓這句話完整的出現,就像她自己真的知道,說出這句話是在撒謊一樣。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時,門外傳來敲門聲,随着敲門聲音的出現,鎖着自己脖子的力度突然卸掉,黃素儀無力癱倒在桌上。
卸掉力的脖子還有陣痛感,她艱難的吞咽着氧氣,淚眼模糊的同時,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物什,狠狠砸向鏡子。
蛛網般的裂紋順着那個孔洞蔓延出去,細碎的玻璃濺射開來,如粉塵一般的玻璃碎末落在桌上,黃素儀仍是不解恨的又拿起手邊能拿到的東西,統統砸到鏡子上。
雜亂的碰撞聲讓門外的阿翠停止了片刻,之後敲門聲更加急促的響起,“夫人,你怎麼了,我可以進來了。”
沒得到肯定回答前阿翠不敢擅自開門,可上月黃素儀癱坐在地上的樣子還曆曆在目,她猜測恐怕又是遇到了那樣的事,也不敢離開。
好在,門内終于響起黃素儀的聲音:“進來。”
門推開,阿翠一眼就看見了梳妝鏡前的黃素儀,桌面一團亂,鏡子更是一片狼藉,地上也滾落了各式的瓶瓶罐罐。
而美麗溫婉的女主人黃素儀,蒼白的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頭發也散落着,眼下一一片烏青,整個人似得了大病。
阿翠一時愣在原地,她也不過十七歲,黃素儀嫁進周家後幾年她才來到周家做工,眼前夫人的形象超出了她的想象。
“過來,”黃素儀喚她。
阿翠如夢初醒,趕緊走到黃素儀面前,看着面前伸出的手,她連忙攙扶住,将其扶到床上。
她正欲為其鋪開被子,黃素儀猛地拉住她的手:“去吧周梧叫來,立刻。”
黃素儀的聲音嘶啞,像是用了很大力才嘶吼出來,阿翠眨了好幾下眼睛,點頭稱是。
幸好周梧就在樓下,沒一會兒就到了二樓睡房門口,周梧手握在門把手上,側頭看向阿翠:“你下去吧。”
“好,”阿翠點頭,很快離開了二樓。
周梧推開門,上來時已經聽到了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他想着此刻的妻子大概率在床上躺着。
誰知,門打開,黃素儀直挺挺站在門口,向内開的門邊幾乎是擦着她過去。
“你看見了嗎?”黃素儀用疼痛嘶啞的聲音說。
“我看見了,”周梧知道發生了什麼,也知道為什麼,可他什麼都不打算說。
“你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黃素儀眼神近乎癫狂,“你看見裡面,啊,每天晚上都有貓在嘶嚎,鏡子裡還有鬼,有人要殺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啊,你說啊!”
聽着妻子的控訴,周梧嘴唇翕動,說出口的,還是黃素儀不想聽到的,:“你隻是最近休息的太差了,什麼貓叫,我根本沒聽到,院子裡我已經讓人仔細找過了,沒有貓,鏡子有鬼我們換掉,你隻是需要休息。”
說着,周梧将黃素儀攬進懷裡,雙手用力,似是要将兩人牢牢嵌在一起,他把頭搭在妻子肩上,“相信我,很快就好了,你隻需要休息,相信我,相信我。”
他反反複複呢喃着相信我這句話,可黃素儀聽不進去了,周梧明明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可他就是能漠然的看着自己一天天憔悴成如此。
“我想回家,”黃素儀冷冷的說。
抱着她的手一緊,周梧等待許久,才說:“好,我給你安排車,晚上記得回家,别讓我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