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周梧回到家中,臉上帶着明顯的疲色。
黃素儀坐在一樓客廳窗景沙發,面前擺放着一套中式茶具,傭人阿蘭在一邊添水,唱片機裡悠揚的西洋樂曲緩緩流淌。
滿身疲倦的周梧走過轉角看見沐浴在落日餘晖間的妻子的容顔,心髒似是露了一拍,随即疲倦随着看見的心安逐漸消散。
他走到茶台前,揮手讓阿蘭下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絲絲清甜在口腔流轉,是茉莉花茶。
解了口渴,周梧順勢坐在妻子身邊,伸手攬住妻子消瘦的肩膀:“你最近瘦了,讓廚房給你炖點補湯。”
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感受着周梧掌心的體溫,黃素儀心裡不免嘲諷,如果不是發現端倪,自己或許真的會被困在夫妻恩愛的假象裡不見天日。
放下茶杯,黃素儀輕輕靠在周梧身上:“你今日去哪了?”
“去見一個早前和我下過訂單的顧客,我想告訴他暫時沒法交貨,不過他好像出了遠門,我跑了趟空。”
“真的嗎,下過訂單不是錢款都付了,出遠門也沒和你說一聲?”
“誰知道呢,本就是個外地人,或許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聽着周梧的回答,黃素儀内心并無波動,她此前派了人跟蹤周梧,每日都把他見過誰去了什麼地方報給她,雖未見蹊跷,可并為洗清嫌疑。
客廳裡,貌似恩愛的夫妻各懷心事相依偎在一起,一起看起來甯靜而美好。
泡着茉莉花茶的水因為沒人添換,逐漸失去溫度,随着溫度散去的還有那一絲清甜。
随之而來的,是一股若有似無的焦糊味,這味道太淡了,淡的黃素儀差一點就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她沒敢伸張,隻在呼吸間盡力捕捉那一抹遺漏,雖然很少,但她還是找到了,那股味道來自于自己身旁的丈夫,周梧的身上。
這味道太熟悉了,在什麼地位聞到過,可一時間想不起來。
靠着周梧,黃素儀能感覺到周梧的心跳,一下一下,穩定平緩,并為錯亂,是不是說明,他沒發現。
或者說,他做了什麼去了什麼地方沾染了這個氣味,而他習慣了這個氣味以至于沒發現氣味沾染到衣物上帶回家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第二天,丈夫再次外出後,随着前一日跟蹤小厮的密信來到了她的手上。
看着紙上的文字,她就說這味道怎麼那麼熟悉。
六年前,她嫁給周梧後不久,周梧的父親就死了,雖然極其不願,可人死為大,黃素儀還是作為兒媳操持了那一場禮儀浩大的葬禮,葬禮從周父閉眼那一刻開始整整持續了七七四十九天,這四十九天裡,紙錢元寶紙紮豪車房子燒了不計其數。
這不就是燒紙的味道。
昨日周梧早早離家,先是去了外灘一飯店,似乎是等人,坐了好幾個小時,人沒等到,又驅車去了郊區,在一片柳樹林裡燒了一車的紙錢。
他好端端給誰燒紙錢,周父的忌日早就過了,周母的更不必說。
吩咐小厮去查周梧的紙錢燒給誰,黃素儀又添了一句:“别告訴我父親。”
見小厮離開後,黃素儀拿起一枚煤油打火機,點燃信封,看着火舌吞沒紙張,徹底燒幹淨後來了一陣風,吹得幹幹淨淨。
大白天燒紙,還故意瞞着,周家不會真鬧鬼了吧。
好像是為了給黃素儀的猜測做确認,從這日起,怪事一日一日多了起來。
那個被上吊繩索命的夢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而每一次醒來之後丈夫都不在身側,第二天也決不提及昨夜去了何處。
有了前車之鑒,黃素儀沒再貿然外出,她隻呆在屋子裡,拉開窗簾看向那個冒着隐約光芒的丈夫的工作室。
而那隻黑貓,也不再隐藏,好幾次,黃素儀打開窗時差一點就要抓到它。
兩夫妻心照不宣的隐藏着秘密,而黃素儀,也在一日日的磋磨中,精神狀态急速下降。
又一次梳頭時扯下大把頭發,黃素儀看向鏡中未施粉黛而蒼白的臉,她抿緊唇。
心髒也隐約抽痛,她上過幾節衛生課,知道這是因為什麼,這一月來,她的恐懼已經從表面逐漸演化成實質了。
派去跟蹤丈夫的小厮除了看見周梧隔三差五去燒紙外,就是去飯店等人,不提丈夫的事,她快要被那隻貓和噩夢折磨死了。
而更難以置信的,是丈夫身上不止出現紙錢味,每一日自己醒來,都能聞到那股香燃過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