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着對成婚七年的丈夫的疑慮，黃素儀決定暫且觀察一段時間，一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二是以防自己對丈夫的懷疑是錯誤的，以緻夫妻感情産生裂痕。

經此一遭，黃素儀回想了成婚七年來周梧與她的相處模式，好像一直都是相敬如賓，沒有産生過任何一次争吵，對于記憶力裡一些小打小鬧，都是自己年紀小時故意為之，周梧也沒有生過氣，全都包容了。

但不知道為何，她記憶裡總是有些細碎的東西沒有連接起來，但又不是什麼很主要的，就像廚娘做菜時少放了一味調料，沒那麼突兀，卻透露出些許奇怪。

暫時想不起來，黃素儀放下木梳，随意挑選了一隻木簪，将頭發整齊的梳理固定。

首飾盒裡大部分的木質飾品，都是作為人偶師的丈夫親手做的，這些年林林總總已經裝了好幾個盒子，她挑了一些喜歡的樣式放在常用的地方。

成婚前，她喜歡的飾品都是那些鑲嵌着各色珠寶的款式，尤其在缤紛的燈光下閃爍着奪目光芒的，仔細想來，是最近一年才逐漸喜歡周梧做的，那些曾經無比喜愛的飾品都裝進了櫃子裡。

摩挲着手裡鸢尾花樣式的檀木簪，黃素儀嘴角不知何時浮現一抹笑容，她想起自己最初是不同意早早結婚的。

父親黃成壽是個很厲害的商人，很小的時候就帶着她在海上漂泊，在同齡人還不知道海的盡頭不是海還有國家時，她就已經踏上了異國的土地，見識過那些高鼻梁藍色眼睛的洋人，還練就了一口熟練的語言。

因為異國有父親的友人，為了黃素儀的教育，黃成壽還讓她在哪兒上過學，接受過西方教育的她，起初無法接受父親要十七歲的自己嫁人。

她想做的，是和父親一樣，做一個漂泊不定的商人，去無數個從未踏足過的國度，見識不一樣的異國風情，但她始終是父親的女兒。

婚後前兩年，她還是沒辦法接受自己已為人婦的事實，瞞着父親鑽上了出海的輪船，雖然被父親的屬下發現了，可船已經無法返航，一落地，她就趁亂跑了，接應她的，是她在異國的好友。

之後的事情，就爛俗了，父親知道後勃然大怒，甯願放棄一次航行的利潤，帶着一船人，去把她找了回來。

而本應該生怨的丈夫卻包容了她的胡鬧，還勸說父親不要責罰她，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開始正視自己這個拜過天地的丈夫。

至此，她和周梧相敬如賓，恩愛如常，起先的脾氣也都溶解在了幸福的生活中。

她以為，她會一輩子都這樣過去，而昨夜的事，給她敲響了警鐘。

雖說今年政府剛剛發布了新的法規，不準納妾，違者會被處罰，可即使不明目張膽納妾，大可以背後悄悄養着，周梧無父無母，自己也沒有和他生下一兒半女的，誰知道他會不會生了心思。

算算，周梧今年一過，就要三十了，換做一般家庭，早已兒女成群，是否因為這個，他才生了别的心思。

收拾好梳妝台，黃素儀起身，準備去那棟不常踏足的房子裡看看。

*

兩棟房子之間有兩條可通行的路，一條是延圍牆建的中式連廊，一條是花園裡的鵝卵石小道。

從花園走，會被一眼看到，往常不下雨時，黃素儀都不會走連廊，她喜歡花園裡的香，那些花木，現在大部分都換成了她婚後栽種的。

今天，破天荒的，她選了那條連廊，在家時，她喜歡穿舒适的軟底鞋，走在地上沒有聲音，但此刻，她是故意挑選的這雙鞋。

行至屋前，輕輕推開雕花木門，陳舊的木門因為時常養護，沒有發出聲音。

丈夫的工作室分成了兩層，一樓分門别類堆放着不同材質大小的木料，大的機器也都在一樓，而打磨好的可供細緻雕刻的材料都會放到二樓。

這些最開始是周梧和他父親一起做的，自從周梧的父親去世後，這棟樓絕大部分時候，就隻有周梧。

連負責運送木料的和養護屋子的工人，也隻在每月固定時進出。

推開門第一間，是個擺了幾張木椅的空屋子，打掃的很幹淨，黃素儀知道，木料都堆放在兩邊的屋子裡。

沒聽到工具刨木料的聲音，黃素儀推測周梧大概率在二樓。

無法預料周梧何時回下來，黃素儀轉身将門又輕輕關上。

她率先走到了右邊的屋子，同樣關着門，她伸手推了推，沒推開，擔心弄出大動靜，黃素儀沒打算使蠻力，好在這些門都是雕花後糊了窗紙的，其中一個小格子似乎是運送木料時碰到了，裂開了一個小口子。

她微微低頭湊近那個小裂縫，眯着眼睛看向裡面，為了避免被陽光照曬，裡面做了避光處理，沒有什麼光線，黑蒙蒙的。

等待眼睛适應灰暗的光線後，黃素儀努力的看着能看到的這一縫隙的天地，地上堆放着各種形态的木頭，有切割整齊的，也有亂糟糟的，看不出來什麼異常。

裂縫太小了，再多的地方看不到，她手指摸上那個小裂縫，嘗試在不再次破壞的基礎上拉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