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辰帶着林昊澤直奔武林門外,一艘長二十丈的福船吃水極深,船上飄着錦記商号的青雀旗,船頭鑲的鎏金螭首在春陽下泛出碎金般的光。
他們進了船艙,十六個沉香木匣都貼着灑金箋,墨字寫着“瓊州雪燕”“暹羅龍涎”,看樣子已經清點好了。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再晚些,恐怕就要分到各個鋪子去了,挑選起來就不像現在這麼方便了。
“少爺,您看這鳌魚膠。”正在這裡盤貨的掌櫃掀開最西頭的樟木箱,一股鹹澀的海風氣息撲面而來。整張魚膠足有磨盤大,在晨光裡泛着琥珀色的光暈,細看竟似有冰紋在膠質裡流動。
“采自南海三百丈深的血線鳘,開春第一網就得了這麼一張。南京陳太醫說過,拿玉泉山的水炖上三日,能續陽壽。”
“船上有一尊天竺來的紫檀佛像,栖霞寺的知客僧已差人來問了三回。”掌櫃從袖中取出個錦囊,倒出幾粒鴿血紅寶石在掌心滾動,“爪哇國新王的供船上月觸了礁,這批紅寶怕是今年江南獨一份。”
陸北辰上船的時候隻說要看看補品和稀罕物,可這一聽一看不要緊,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觑,就算抛開價值不說,也不知道哪樣适合姑娘家。原本帶着林昊澤是覺得他了解潇月喜好,便于挑選,可這全然不是他們日常了解的,又是增壽又是神明的,聽着吓人,不敢要。
陸北辰也不敢送。
可想而知,這滿船的貨品,大概都是這麼貴重。
“陸兄,月兒還要吃藥,不宜補得過猛,補品什麼的就算了吧,咱們出去給她買點零食就行,她還沒吃過杭州的美食,多買幾樣回去給她嘗嘗,她一準兒開心。”
陸北辰有些躊躇,他的心意沒有表現出來。
一旁的掌櫃是玲珑人,聽得他們說起吃藥和零食,結合少爺要的補品,便知道是個年輕女子身子不适。
“不如你們看看這串鲛绡血珀呢?”掌櫃打開一個琺琅掐絲的盒子,裡面鋪着雪白的綢緞,上面靜靜躺着一串赤珠。
“這是采自暹羅灣的龍血樹脂,每顆珠芯裹着瓊州黎寨特供的藥材,珠串貼身佩戴時,體溫催動樹脂緩釋藥性,可補氣血,泉州商海之女常有佩戴,于身體有益,顔色也喜慶。”
陸北辰覺得此物适宜,便叫人包起來,交給林昊澤轉交二小姐。
而後,二人又去街上買了些吃食,什麼糖漬梅子盞、桂花糖藕片、松子雪花酥、鹽炒白果、還有一些果脯蜜餞,随後又打包了薄荷糕、筍丁燒麥、椒鹽酥炸小黃魚,手裡拎着大包小包,最後還買了一個蝴蝶糖畫。
“等她好了,我要帶她出來看美景,吃美食。”外面這般熱鬧繁華,牆内的生活再無憂,也單調乏味地讓人無趣,哪裡是一架秋千就能填了空虛。
“好啊,以後我們結伴遊玩,去西湖遊船,去靈隐寺祈福。”陸北辰算不得是愛玩的人,他來杭州一是為了兄長李博元,想在他身邊,最好能幫上忙。二來就是尋找十五年前那個孩子,如今盡力了,沒有半點音訊,再找也是無從下手,隻得放棄,雖然心裡總有隐隐的惦記和自責,但時光無法倒流,再苛責自己也沒有辦法重來一回,索性暫且放過自己。
而這時候,他願把林昊澤和蘇啟墨這兩個江南認識的新友,來抵擋舊日已去的遺憾。
總歸,人生還是要朝前走。
林昊澤回到家就去了潇月的院子,杭州林府的院子跟蘇州的差不多,主院在正中間,朝兩邊排開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女兒。
林潇月正在屋裡看秋水她們裁衣服樣子,三日後就要跟雲神醫“清賬”,她們就想連衣服一起給他。這裡面數秋水女工好,但也不能其它事就不顧了,所以小姐的意思是出去找成衣鋪子置辦四季的衣服,再找繡娘做些中衣。
林昊澤提着吃的喝的進了門,看見潇月精神不錯,心裡高興,招呼憶棉去把吃食布置好,讓潇月嘗嘗。
“喜歡吃的就多吃點,不喜歡吃的以後我就不買了。”林昊澤這十幾年的的細心全都給了潇月。别看平日裡吵吵鬧鬧,真有事了他比誰想得都周全。
“謝謝二哥。”林潇月唇角綻開笑容,像一朵幽蘭靜靜綻放,林昊澤心裡發酸,她張牙舞爪的妹妹,扯着嗓門直呼他“林昊澤”的妹妹,此刻柔弱得像換了一個人。
“快點好起來,二哥帶你去吃喝玩樂。”
“來杭州好幾天了,你都玩了什麼?給我講講吧。”
“等着你呢,杭州有名的地方我哪都沒去,今天是因為北辰兄來。就是中午在望仙樓前遇見的陸北辰,你還有印象嗎?”
“有印象啊,就是那個和一群姑娘遊湖的公子吧。”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内心深刻,他從西湖煙水處走過來,眉眼間青山如玉。
主要是他長得很好看,便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