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用力又怎麼樣,它都掙不開那根線的。”思含喃喃地說。
“掙脫了又怎麼樣呢?還不是随風飄蕩,挂到大樹上,落到山溝裡,翅膀也折了,身子也破了,想飛也不可能了,再也沒有光鮮亮麗了,再也沒有人喜歡欣賞了,等一場雨過,不過一張破紙幾支竹片。”忽然,一個清靈的聲音傳來。
“一個風筝而已,風筝有風筝的命運,值得您二位在這裡惋惜?”來的人正是潇月,她在屋裡試衣服,聽下人說大小姐已到門外,左等右等不見進來,索性自己出來看,剛好聽見她們感慨。
這一通噼裡啪啦的話說得暢快又有道理,竟讓人反駁不得,瞬間就把绾容和思含剛才的傷懷都驅散開了。
绾容給二人互相介紹了,又對思含說道:“我這妹妹從小嬌縱慣了,說話口無遮攔,思含妹妹勿怪。”
“哪有,潇月妹妹的性子真是簡單通透,純真無邪,讓人羨慕。”思含的眼裡從驚愕到不可思議,又到贊歎喜歡,那份羨慕是發自内心的。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世間竟真有這樣的人兒!”思含心裡暗暗贊歎着。
潇月一路快走着過來,随着她腳步的停止,衣擺的絹紗一層層地落下沉寂,如天邊的雲霞,輕暖缥缈,亦如盈盈一池桃花水漾起了波,清透靈動。
這身桃始華的衣服是從錦繡坊定制的,從衣料開始就是特制,裡面的雲錦和外面的素紗,都是找最有經驗的織工慢工細活織出來的。染色是老闆娘親自把關,添了茜草和蘇枋,配方絕密,全憑經驗。據說中間還用了一次三冬的雪化成的一缸水浸染,而且那雪都是自梅林收來的。染成後,老闆娘都贊歎不舍,說一半天成,難得其二。而後量體裁剪,又讓坊裡頂尖的三個繡娘用了近兩個月的工夫繡了桃花朵朵,就像人在桃花樹下走過,花瓣落了滿裙。
襯得着裙之人才是那枝春欲放,偏生雙眸清稚,雙眉淡遠,嘴角噙着笑意,細膩的面龐有着白皙的光澤,再配上窄窄的腰身,潑墨的長發,身後白牆黛瓦,藤蘿垂挂,此時的潇月,恍惚兮像極了畫卷裡的不染煙火的雲中仙。
“确實是好看,是大姑娘了,有淑女的樣子了。”绾容攏了攏潇月的長發,眼裡都是疼愛。
姑娘們進了屋,秋水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放下手裡的活計。
“都這時候了,二小姐多少瑣碎的事情得你盯着,怎麼還有空繡東西?”绾容問。
“回大小姐,錦繡坊送來的衣服帶了幾塊帕子,上面繡了蝴蝶,二小姐不喜歡,非要用這塊素的,我覺得太素了,就想繡幾朵桃花,和衣裳也搭配。”秋水說,“大小姐放心,我就先描個樣子讓二小姐看看,晚上再繡,白天的事不會耽誤。”
“不如......讓我繡吧,左右我也沒事。”思含說“隻要不嫌我的繡工差就行。”
绾容笑了笑,“你的繡工自然是極好的,但你是客人,好不容易來一趟,怎能讓你做活呢。”
“沒事啊,就算我對潇月妹妹生辰的一點心意。實不相瞞,母親說帶我來姑媽家時,我就想過繡點什麼給潇月妹妹做賀禮,但怕拿不出手,這下好了,也算是償了我的願。”
“即然這樣,那就有勞妹妹了。”
“謝謝表姐。”潇月說道,“連雲,帶表小姐去裡屋,你在一旁要伺候好茶水點心。”
思含随連雲去了裡屋,绾容她們進了卧房,秋水把潇月換下來的衣服放在架子上,下面置了熏籠,香片裡添了花露,燃起來幽香徘徊,令人心怡。
秋水把明日要用的妝奁、飾物,還有禮儀、時辰,一一跟绾容說了一遍。潇月好似對這些漫不經心,隻專心緻志地擺弄着瓶裡的鮮花。
下午,孔先生來了,潇月忙去門外迎接。孔先生穿着水色褙子,梳着燕尾髻,肩背挺直,發間的珠钗和耳飾随着走動略有搖擺,但絕不會發出聲響。
孔先生是位女先生,出身書香門第,一身才氣名滿全城,後嫁入朝臣之家,不料公公被政敵打擊無奈緻仕,丈夫因救人意外身亡,那時她膝下幼子僅僅三歲。好在孔先生性格堅毅,一心一意撫養兒子,撐起門庭。因丈夫英勇,孔先生剛烈,所以朝廷特為孔先生頒了嘉獎,讓世人少了些許談論。
一次偶然,孔先生受托給公公好友家的女兒教導禮儀功課,從此聲名鵲起。如今她已三十五歲,放眼蘇州城,高門深院的千金小姐幾乎都是她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