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拍攝大家庭樣片是人頭最多、排列組合最多、底片最多、耗時最長的工程，前後六套服裝總共拍攝了三天才算完成，連最興緻勃勃的文蓮拍到最後一天都快笑不出來。

腰酸背痛，終于可以不用卯勁兒提氣收腹，當晚每個人都不約而同換上了最寬松舒适的衣服，一起去伯溫的自助餐廳裡吃了頓慶功宴。

飯後文蓮和章衛先行撤退，老人家身子骨遭不住，吃飽喝足要回去歇息了，倒不着急回七仙，就在鸢蘭先玩兒着，等鋪子正式開業。

剩下四人站在仲夏夜悶熱的晚風裡，擡頭看不見星光，烏雲重重，要下雨。

徐林挽着章心燃，兩姐妹互相攙着不知道在嘀咕什麼小話，一直笑個不停。謝簡情見罷對宋倦道：“去我家待會兒？晚上睡我那兒也成。”

“走吧，”宋倦轉着車鑰匙，“哎，叫老秦不？收工就跑，你知道他說什麼不？”

“說什麼？”

“說我們吃家宴，他不來，德行吧。”

謝簡情樂道：“那就不叫了，直接走吧，下次再帶他。”

宋倦打個哈欠：“累得，明明就是站那兒擺擺姿勢，怎麼跟在工地裡扛了三天水泥袋子似的。”

兩人往街邊停車位裡走，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還在說悄悄話的姐妹倆。

其實不是什麼悄悄話，之前的是，之前徐林偷偷跟章心燃分享她在洗手間裡聽到的牆角。

有一個女生就在她隔壁間，邊哭邊講電話，說來伯溫唱K偶遇前任了，還是好心動，卻也好心痛，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是戀戀不舍的，一顆心被弄得亂七八糟。

徐林問章心燃：“哇，那一瞬間我差點恍惚，以為是以前的你在哭訴呢，那個被聞述迷得五迷三道的你。”

“不怪你，怪我以前就是那麼個形象，”頓了頓，章心燃又道，“也不怪我，我真心實意地愛着他是沒有錯的，他這時候還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情。”

說罷就笑起來：“但現在絕無可能了，我上回去吃小龍蝦碰見他了，把他一頓臭罵，完全沒有戀戀不舍，看他一眼都髒我眼睛。”

兩人頓時樂成一團。

徐林看着前頭站在瑪莎副駕旁等着她的宋倦，蠻感慨的：“雖然這段時間也像個陀螺，可是隻有身體累，心裡卻很輕松。”

“愛情事業雙豐收，”章心燃總結道，“女人，不僅能被愛情滋潤，更能被金錢保養。”

徐林笑得不行，下一秒就要抓頭發：“啊——我現在最大的困難就是學車了！開車苦手，我才發現自己能這麼笨的！”

章心燃給她鼓勁兒：“噶油！”

走到街邊，章心燃被謝簡情牽走了。

上車後先接個吻，謝簡情說：“今晚他們倆可能要在我們家睡。”

“好啊，那我得和宋倦搶林林了，林林今夜和我同床共枕。”

謝簡情一笑：“那我們什麼時候同床共枕？”

章心燃看着他，咂摸道：“你不是有計劃嗎？”

冬天來臨之際，兩個人的被窩更暖和。

“不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她系好安全帶，眼睛裡賊兮兮的，“誰知道呢，是吧！”

輪到謝簡情咂摸了：“你想幹什麼？”

章心燃狂放道：“還能什麼，你呗。”

“行，我記下了，”謝簡情樂不可支，“你最好說到做到。”

回到橋灣，淋淋漓漓的雨已經下下來了。

累一天，先輪番洗澡。

徐林換上章心燃給她找的睡裙，坐在沙發裡看ipad上的《To Do》list，突然突發奇想，和先洗完出來的謝簡情分享道：“我和丸子成天紮在裡面，已經有固定的售貨員思維，等會兒你和宋倦能不能充當一下消費者，扮演一對兒來鋪子參觀的夫妻或者兄弟什麼的，用消費者的角度來跟我們提問題？”

謝簡情被那句“夫妻”給惹笑，他點頭答應：“我會很刁鑽苛刻，讓宋兒也撒潑打滾兒，給你們安排最難應付的場景。”

“可以的可以的，”徐林一秒鐘歪掉重點，期盼道，“你們隻管放開了演，我保證不笑場。”

可這根本不可能。

茶幾為桌，這方兩位女士充當客服，對面兩位男士各抱一個抱枕，充當夫妻帶着娃兒前來咨詢拍照，謝簡情妻，因為他剪刀石頭布輸掉了。

咨詢開始，風格和價位表都沒看，直接問出第一個還算溫和的問題：我們是你們攝影師他大舅媽的二表弟的三侄子家，有優惠嗎？

章心燃已經笑倒了，推徐林來答。

第二個問題：我們不想來取件，帶娃忙着呢，你們包郵不？發什麼快遞？壞了怎麼賠？我不要賠，我要重新換個風格照一套，一分錢不加。

第三個問題：我對你們的化妝品過敏，拍完回家臉就起疹子，你們打算怎麼負責？不賠我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就等我找電視台來曝光你們詐騙消費者，等着上315吧，我去工商部門投訴你們，歇業自查吧。

還有第四個、第五個... ...第二十個、三十個問題。

時鐘都走了三圈，茶幾上也從幹淨整潔變作堆滿了零食飲料的亂糟樣。

章心燃直接把筆記本搬出來了，不管以後會不會遇到這些事情，不，是一定會遇到的，還會比今晚扮演的這些更多更複雜更難搞，它們都需要相應的話術和解決方案，現在籠統的記錄下來，日後要時常歸納總結。

徐林灌下大半杯汽水，一抹嘴，擺擺手：“不行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們再問下去我就要報警了，合理懷疑你們是對家派來專門找茬鬧事的。”

宋倦把抱枕往後一放，就這麼躺倒在地毯上，敲個二郎腿抖啊抖，還在入戲：“你報警啊，你報啊，我不報我今天就賴在這裡不走了，等警察來了我要告你店大欺人！”

徐林跳起來，從沙發上抄起一個抱枕就朝宋倦招呼去：“忍不了了，今天我打得就是你這個潑皮無賴！打爆你狗頭！”

兩人很快就拉扯在一起，宋倦還喊：“救命！打人了喂！殺人了啊！有沒有人管管啊！”

章心燃笑得眼淚兒都飛出來了。

謝簡情看得羨慕，他坐到章心燃身旁來，手攬着她的腰，趁那兩人打情罵俏的空當，在章心燃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文蓮的朋友圈近來實在是熱鬧。

她是幼兒園的廚師長，聯系人裡最不缺老師和娃娃們的家長，樣片一經發出，頓時引來鋪天蓋地的祝賀和詢問，直接在留言裡說要下訂單的就數不過來。

章衛也差不多，搞裝修這麼多年，聯系人裡不知道有多少同行和客戶，平日裡頭一回見到曬這種風格的全家福，點贊的顯示區塊霸占整個屏幕。

章心燃很忙很忙，但她忙裡偷空也要問問文蓮，她大姑發表感言了沒有，發表了沒有？說啥都行，就想看她能說啥。

文蓮卻忙得沒空搭理她這，催她趕緊把價格表發過去，還有微博官号，這這那那平台的官号，好多人在問呢！

試開業前夕，章心燃和徐林兩個在鋪子忙了一天。

白天沒幹别的，臨場前最後一次培訓客服，人手一個文件夾，裡面是話術和價目表。她們随機抽問，客服要能正确回答，還需要根據客人的需求來推薦相對應的套餐。

白天培訓結束，明天九點半到店打卡上班。

到傍晚，兩人在旁邊已經開業好幾天的伴爾超市裡吃關東煮，夕陽透過火燒雲灑在玻璃窗上，這短暫的休息和安靜讓章心燃如在夢幻中一樣，仿佛缥缈于一個不可思議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