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現在面臨一個世紀難題。
已知小薰同學剩錢不多,她該屈服物質需求呢,還是滿足精神需求呢?
少女半蹲在娃娃機前,裡面有一堆娃娃,她銀灰色碎發下的綠眸直勾勾瞄準其中一隻,凝望她最最最想要的那隻毛茸茸。白白的貓耳、白白的貓尾巴、白白的毛毛……不是毛絨控的人都拒絕不了,更别提她是絕世毛絨控,見到毛茸茸就走不動道。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手腕顫抖,掏出她所剩不多的錢換成遊戲币,摁進投币口,眼睛死死盯住娃娃機的爪子。
機械金屬爪搖晃半空,就是現在!
她按下按鈕,金屬爪向下,抓住貓貓棉花娃娃的後頸,眼見就要落進出框口,金屬爪松了。
松了……松了……松了……
沒關系,再來一次,她有的是力氣和遊戲币……
N次失敗後,每次棉花娃娃都差一點掉進出框口。薰瞳孔失去高光,額頭要死不活地頂在娃娃機壁上,掌心緊攥最後一枚遊戲币。
這次再失敗,她不止要喝西北風,滿足精神需求的香甜軟軟毛茸茸也得不到。
她再次深呼吸,飛速投币,飛速下爪,飛速蹲下身,不敢去看結果。她背靠娃娃機,低着頭,兩手捂耳。視角受限,她因此沒注意到娃娃機中正發生着奇特的一幕,金屬爪被一股無形的吸引力所吸引,精準抓住貓貓棉花娃娃的後頸。
——哐。
薰嗖地一下轉身,兩隻手轉成捂眼睛,不敢睜眼,半晌,慢慢岔開幾根手指,透過指縫眯眼去看出框口,透明小門後,白色毛茸茸乖乖歪倒,冰藍色寶石眼萌萌地直視薰。她捂嘴無聲尖叫,驚喜萬分,差點原地起跳,小心翼翼将娃娃拿出,揣進懷中,垂頭,用臉頰去貼娃娃的貓耳,絨毛細膩柔軟,掃在臉上是舒适的癢。
“嘿嘿嘿嘿……”
此女已癫。
路人聽到她發出極具偷感的笑聲,再看看她亂糟糟的外表,更不忍直視,默默遠離。
揣着軟軟綿綿的貓貓離開商場,薰一路的笑就沒停過,直至走到一棟老破舊的獨棟小樓前。黃昏的光線将小樓融合進樹下的陰翳,她踩在光影交界線,斂笑,伸手進制服外套口袋,掏出鑰匙開門。這是她離開爸爸後,靠做兼職攢下的錢勉強買下的“家”。
她穿行過黢黑的客廳,進去卧室,将貓貓娃娃小心放到床上,給它蓋被子。黑暗中,少女唇角重新揚起笑,自言自語:“以後這裡就是我的甜蜜小家啦。”
之前她隻把這裡當作落腳地,有毛茸茸的現在,落腳地勉強成為了真正的“家”。
輕哼起流浪時聽過的民謠,薰離開卧室,去廚房,用所剩不多的食材準備做飯。一個月前她連做飯要開煤氣都不知道,眼下她已能熟練掌握開火。她豎起指尖,虛空燃起一簇青幽火苗,屈指輕彈,火焰迸發,迅速蔓延竈具。
但術式還是比煤氣便捷。
像現在,她為節省時間,會直接用術式起火做飯。
廚房飄出燒焦的氣味,一路氤氲到卧室。靜靜靠坐床頭的貓貓娃娃好似也能聞到這股難聞的氣味,冰藍色的大眼睛中閃爍冷光。
薰做完飯,端起飯菜放到一塊長方形盤上,拿着飯盤走進書房,一手推開書櫃,一扇樸實的木門暴露在空氣下。她用手肘壓下門把手,前方一片黑暗,在她眼中卻無比清晰,她穩當走下長階梯到平地上。
走出黑暗的瞬間,罵聲如蛙鳴蟬啼一片,鎖鍊摩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
青綠的燭火燃燒一整天,依舊沒熄滅,持續映照男人們消瘦的輪廓和蠟黃的臉色。隔着鐵栅欄,薰自動屏蔽他們不能入耳的髒話,笑吟吟地将今晚的飯菜遞給他們。
“那個……今天有人願意為我去死嘛?”
少女微微俯身,聲音柔軟如棉花糖,她纖長白皙的手指頂着尖下巴,另一隻手緩緩摘下臉上的黑框眼鏡,再伸進眉上碎發往後攏。一雙翠綠的眼眸清澈如茶水,無辜地睜圓,被這雙眼睛輕輕掃過的男人渾身顫抖,脊背生出寒意。
“神經病!要死你怎麼不去死!”
他們與少女的相遇無一不是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在無人的街頭遇到徘徊路邊的她。彼時孤寂的黑夜中,女孩子身穿純潔的白裙,蹲在路邊,漂亮精緻的臉埋在圍巾下,側眸望他們,眸光純淨無害,像一隻弱小無知的雀鳥。他們惡向膽邊生,向她伸手……再醒來脖子上被套鎖鍊,如被豢養的家畜無法掙脫,被那名外表攝人心魂的惡魔關進這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地方。
一天天過去,囚籠裡的人有時增多,有時減少。
對方每天都會下來送飯,每天問他們一樣的問題,隻為執着得到有人願意為她而死的答案。
初始,他們中有不少人服軟,說願意為她去死。随即,那些人每人拿到一把匕首。
惡魔笑意吟吟,雙手捧臉,臉頰微微泛紅,羞怯至極:“那請證明給我看吧。”
拿到刀的人,卻是第一時間去捅她。
結果,他們竟然全軍覆沒,幽美的青色鬼火籠罩他們,火焰有目的性的沒有蔓延到除他們以外的地方。火海中,不見日光的地下室飄起白茫茫的大雪。
那是死去之人的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