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晚班,姜滿數了數,今天是她回來的第九天,聞祈安還是沒有回來。她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想他回來,又不想他這麼早回來,好像隻要他不回來,那些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一樣。
但想念最後還是打敗了愧疚,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利己也罷,她就是舍不得聞祈安給她的偏愛。
她不想現在就和他分手。
好不容易有人愛她,好不容易感受到愛。她想多感受一些,這樣或許以後就能靠回憶這些更多的美好的記憶來度日。
不過,在人命關天的大事前,她的這些心情就像是在無病呻吟。手機跳出了搶救信息,姜滿腦海内的胡思亂想立刻清零,調整為備戰模式,冷靜快速地踏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快速馳騁在寬闊的道路上,路兩旁的燈光都化為一道殘影,很快就達到了目的地——
xx大學,女生寝室。
寝室門口被醒目的黃色警戒線攔着,一圈女生圍在外面,後排的人墊着腳尖,抻長了脖子,她們掩唇交談,指指點點。
狹小的寝室的水泥地上倒着兩名女生,一個面部不停地抽動,嘴角淌着涎唾,眼角的淚水止不住下流,四肢和全身都有高頻的震顫,而另一名女生已經喪失了知覺,平躺在地面。手邊倒着兩瓶沒有喝完的奶茶,桌上還有兩杯尚未開封的,警察正在取樣。
姜滿鑽過警戒線直奔昏迷的女生,胸廓還有起伏,脈率很快,剛一靠近就有一股大蒜味逼近,她分開昏迷女生的眼睑,果然如她所想,針尖樣的瞳孔。
經驗告訴她,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是有機磷農藥中毒。
那麼,另一個應該也是了,姜滿猜測,她轉身面對她,雙眼眼睑分開,燈光快速略過瞳孔,如出一轍的針尖樣,再加上明顯的煙堿樣症狀,猜測被證實,姜滿便立即開始搶救。
“小柔,開通靜脈通道,這個,”她指着那個昏迷的女生,“20ml鹽水溶5mg阿托品靜注。”
然後又指了指另一個女生,“這個2mg。”
“好的。”
說完後,立即為兩人戴上了氧氣面罩,接通氧氣,再連上心電監護,顯示屏上心電波很密集,但好在節律整齊,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連宇。”
連宇接受到她的眼神提示,默契地把兩人搬上轉運床,車輪與水泥地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快速地離開了人群。
女生宿舍的走廊上探出了許多腦袋,甚至有些人還點亮了手電筒,稀疏白色的光源再不同樓層不同地點晃動,就像是在為這兩個女生祈福。救護車的門合上了,那些光源越來越遠,越來越暗,喧嚣的聲音也漸行漸遠。
震顫的女生再藥物的持續作用下漸漸恢複了平靜,心電波仍舊快速,她的聲音從氧氣面罩下傳來,帶着精疲力竭,聲音微弱,“我好渴。”
姜滿知道,藥物該停了,若是繼續使用,就會導緻阿托品中毒,于是她讓小柔停止了注射。
鐘師傅猛踩油門,他也有兩個女兒,正是讀小學的年紀,當父親後他的心底多了幾分柔軟,每次看到這樣的情況總忍不住代入自己的孩子,他無法提供專業的搶救措施,隻能把車開得飛快,為她們争取更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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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滿回到休息室後沒有多久,有接受到了新的搶救任務,而且似乎又是藥物中毒。她哀歎一聲,拎着急救包再次踏上了路程。
接連不歇地拉了六七個人回院,春夏交接之際是精神疾病的高發時間,今夜先是農藥中毒,究竟是意外還是蓄意,警察還在調查,然後又是安眠藥中毒,回來之後又有狂躁發作誤砍家人,牆面上、地上、天花闆上血迹斑斑,精神病患者卻沒了蹤影,還有割腕自殺未遂,姜滿後來看到手機的搶救信息都應激了,好在這一夜至此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和急診醫生交接結束,她站在急診大門口,終于有時間喘口氣歇息一會兒,遠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一道魚肚白,天色由暗黑色漸漸變為了深藍,月光變得黯淡,被新一輪的日光驅散,然後躲了起來。姜滿看了看手表,五點四十。
距離下班不足三小時,現在再睡顯得不尴不尬。她索性回到了休息室裡,打算徹底熬夜,等下班了再去補眠。
反正今日并無特殊安排。現在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安穩地在休息室待到八點,然後下班。
時間一分一秒流過,窗外已經完全亮了。小戚醫生打着哈欠,頭發亂糟糟地走進休息室,看到姜滿像是一尊佛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吓了一跳。他彎着腰湊到姜滿面前,看到她沒了焦距的眼神,左手在她面前揮了揮,“這麼早就醒了?”
“是整夜都沒睡好嘛。”姜滿結束了放空,揮開他的手,走到房間的角落接了一杯熱水。
“這麼忙?你也太慘了吧。”小戚醫生搖頭咋舌。
水蒸氣模糊了她的視線,眼鏡變成了兩團白霧,她擡起頭看着小戚醫生的方向,“幾點了?”
“七點四十五,”小戚醫生拿出手機,“隻要再堅持十五分鐘,今天就可以結束了。”
話音落下,兩人的手機先後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