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蔓延，姜滿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機，耳畔的呼吸比肩而立，淅淅瀝瀝的雨滴砸在地上的聲響夾雜着風凄涼的叫聲也清晰得如身處其地，她又對着手機叫了一聲，“喂？邊程？”

“嗯。”邊程終于應答，聲音像是從喉間擠出來的一樣生澀滞緩。

邊程看到姜滿的名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時，先是有一瞬間的喜悅與詫異，随之而來的，内心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不期而然，矛盾如同涓涓細流在心尖流淌。

他擡頭看着不遠處的聞祈安，抿着的嘴角突然微微向上揚起，輕哼從鼻腔短促發聲，眼有些輕嘲，于是連說出來的話都帶着些不自然的陰陽怪氣，“他好着呢，在給别人做心肺複蘇，現學現用，好着呢。”

姜滿沒有在意他言語帶刺，語氣嘲諷，聽到聞祈安安全的消息之後，緊張不安的心情終于伴着懸着的心落回而消散，她如釋重負地說：“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她又接着問，“心髒驟停的是你們團隊的人嗎？”

“不是，”邊程剛才複雜心緒稍稍穩定了一些，“被一同困在路上的徒步團。”

大概五分鐘前，在他們被困得一個半個小時後。

因為前方坍塌太過嚴重，救援一直沒有抵達，交通要道被阻攔，任是他們再怎麼焦急，也隻能等待。

山區裡溫度較外面低很多，風在兩座高山之間流竄，山坳這地勢低，前後流通，恰好構成了過堂風，呼嘯的風持續刮過，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單薄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浸潤，緊貼在肌膚上，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他們的唇瓣變得紫黯。

而徒步團的窘境和他們差不多，沖鋒衣在如此大的雨下百無一用，内衣被滿滿浸濕，外面被陰濕的外套包裹，反而更添濕冷。

團隊裡年紀最大的大叔躲過了山體滑坡的攻擊，身體素質卻開始投降，随着時間緩緩流逝，他突然開始大口呼吸，喘息急促，呼氣越來越困難，很快他的面色就變得青紫，他的胸骨和鎖骨上都凹陷下去。

領隊的黑色沖鋒衣男措手不及，“完了完了，老劉是不是哮喘發了，藥帶了嗎！藥？”

老劉艱難地搖頭，呼吸窘迫讓他的大腦也開始變得混沌，氧氣不在流暢進入胸腔，他徹底地暈了過去，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

“現在情況怎麼樣？”姜滿語氣嚴肅又認真。

“還在按呢，要不說是姐姐你手把手教出來的，看着有模有樣。”

邊程想到了那日的急救教學，當初的懷疑和不解終于有了答案，他們竟然敢當着他的面眉來眼去，語氣又開始陰陽怪氣。

“開視頻，讓我看看。”

邊程下意識聽從她的命令，走到聞祈安的身邊，将手機對着他和躺在地上中年男子。

“聞祈安。”

聞祈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好像聽到了姜滿的聲音。

“手不要停，繼續壓。”

真的是姜滿。

“有人人工呼吸嗎？”

“有，他們徒步團的人輪流來的。”邊程回答。

“好。”姜滿回應，“聞祈安，如果累了就換人，你們團隊的人都應該會。”

“嗯，知道。”聞祈安沒有逞強，他知道生命搶救不是表現主義。

或是上天有眼，在話音落下後，姜滿看見躺着的人小指微微蜷縮了一下，而在這時，救援終于抵達，繞過彎，鳴笛聲響徹雲霄。

專業的醫務人員抵達，鼻導管，氧氣袋，靜脈通道，藥物，一齊用上，老劉在鬼門關前轉了幾圈，還是回到了人世間。

救護車烏拉烏拉離開，而他們也終于踏上了返程的路。

聞祈安拿着邊程的手機，屏幕上姜滿的臉龐近在眼前，他們昨夜才見過，可此刻見她恍若隔世。

石子不停向路間滾過時，他雖恐慌，卻不能表現出來，眼疾手快拉着沖在前鋒的燈光師躲過了災禍。

雨水不斷澆打時，他也擔憂，卻還是要安撫團隊裡的幾個女生，好在他們還有傘和雨衣，不大的傘容納着超載的人，雨衣下不僅有需要保護的設備，還能罩護幾些人。

有人心跳驟停時，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快要歇止工作，強作鎮定，回憶離别前姜滿的教學，戰戰兢兢地操作。

真實的人和假人還是不同，下壓的操作更難，不僅如此，心理也遭受着更強大地拷打。

此刻見到她，他緊繃的心弦終于有了宣洩的道口，他顧不上太多，喑啞着嗓音叫她的名字。

“姜滿。”

“嗯，我在。”

“我真得好怕。”

“别怕，你做得很棒，聞祈安。”

“我怕救不回他，我怕你對我失望，我怕……”他的眼神有些渙散，機械地重複着内心的懼怕。

“聞祈安，聽我說，”姜滿清亮堅定的聲音透過冰冷的設備，喚回了他的目光，“沒有人能保證心肺複蘇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就算是我，是我們專業的人員來也不一定能搶救成功，更别說你隻能憑借體外按壓和人工呼吸。”

“但是，你成功了。你成功的救回了一條生命，以後他還能繼續徒步，繼續看遍祖國的大好河山。”

“所以哪怕我沒救回來，你不會對我失望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