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那遙遠又唯一的光亮并沒有像以往一樣蔓延到近處,看不見太陽的蹤迹,整個天空灰蒙蒙一片,晨霧籠罩着村莊,壓抑又灰暗。遠處的烏雲正向下壓,還沒有波及到村莊,但照這趨勢,應該也不會很久了。
聞祈安看着站在他身後等待定奪的人群,想到工作計劃和安排,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他猶豫開口,“我們先拍最前面的劇情。”
然後他轉過頭去,看着趴在李阿姨背上的小女孩,她閉着眼睛,原本圓潤的臉頰才來一周多就明顯得瘦削下去,他的眼神裡流露出一些心疼,聲音刻意壓低,變得溫柔輕緩,“李阿姨,你帶贊贊回房間吧,今天不用她拍戲,讓她再睡會兒吧。”
“诶!好的。”說罷李阿姨就背着聞贊贊回到了房間。
而餘下的人扛着器械,帶着裝備向村口前進。
小渦村群山環繞,隻有很小一條水泥路通向村口,水泥路因為承載着村内的交通,已經有些開裂。當初他們進村,村長叫了幾輛牛車一起把他們拉進去,颠簸又緩慢。原本聞祈安計劃最後再拍需要出村的劇情,這樣便不用來回折騰,可今日的天氣卻更适配這段劇情,他有些糾結,要不要先去拍了。
村内的路就更加簡樸了,被踏平的泥路就充當了村路。正好有老翁趕着牛車經過,聞祈安叫住了他,“老伯,可以麻煩你帶我們出去一趟嗎?就到山坳那裡就行。”
“可以,可以。”老翁點頭,精神矍铄,話音落下沒有多久,話鋒一轉,“但是,我看天要下雨,你們最好早點回來,或者改天再去,不然可能會有山體滑坡,到時候你們進不來,我們又出不去,會很麻煩。”
聞祈安聞言又是猶豫了一些,他們的進度并不可控,若是拍得順利,那自然就能早歸,若是不順利,延遲到景不可用也是有可能的,讓他放棄這一段景有些可惜,可若是遇到生命危險,那更是得不償失。
老翁看他沉思,提聲催促,“還走嗎,不走我就先走了。”
“去去去,”邊程先做下了決定,揮手讓設備和其他工作人員上車,最後拉着聞祈安,“快走吧,可能很順利呢?”
事已至此,那便隻能期望進度一切順利了。與其在猶豫中浪費時間,不如見機行事。
山坳是小渦村當地人的叫法,其實就是整個村莊與外界溝通的主幹道,因為路兩邊倚山,恰好凹陷進去,這一小段的路又比前後都要寬闊一些,所以當地人就稱作山坳。
牛車把一行人放在山坳,精壯的牛邁着穩健的步伐向前,牛尾左右一甩,轉了一個彎,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聞祈安他們快速搭建好設備,演員也已做好服化準備。
一切準備就緒。
一個女人衣衫褴褛,裸露的肌膚上傷痕累累,有些已然結痂,有些還冒着血珠,黑色的頭發淩亂地耷拉在身後,她赤足踩在水泥地上,腳底沾滿黃色泥土,每走一步,就在水泥地上留下一個足迹,她氣喘籲籲不停地向前跑,時不時回頭望去。
她已經跑了很久了。
從村口到這裡,終于快要見到希望,隻要過了前面那個大彎,在一直向前,這條水泥路就會和馬路交彙,到時就會有汽車途徑,她就能回家了。
她的臉色有些蠟黃,眉毛雜亂地堆在眼上,眼神中的希冀忽明忽暗,臉頰上還有幾道錯亂的傷口,顯目又刺眼,傷口已經結痂,凹凸不平地散布在眼角,頰旁和唇邊,她的嘴唇幹涸,死皮東卷西翹,嘴唇微微長着粗聲喘息。
天色越來越暗,烏雲愈飄愈近,看似就壓在頭頂,很快就要下雨了。
女人仰着頭,她希望雨能再晚一點下來。這樣那個男人就會晚一點到家,給她的時間就更多一些。
可她好渴,喉間有一陣燒灼感,然後有絲絲鐵鏽味蔓延。
疲乏又虛弱的身體已經快要到極限,心髒的負荷也幾近極限,可她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停下來。
步伐開始變慢,她快要堅持不住了,回頭的頻率開始增加。
天邊轟隆巨響,過了沒幾秒,一道藍色的驚雷劃破天際,照亮了她眼前的路。
她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
突然,耳畔響起了若有若無的馬蹄聲。她張皇失措地向前跑,卻被路面的石子崴了腳,她跌倒在路面,膝蓋上的血液沿着纖細的小腿向下流淌,她手腳并用匍匐前進。
馬匹越來越近。有人追來了。
是那個男人。
身形魁梧,面目兇惡,他虎視眈眈地盯着女人,倏地嘴角向上一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驚慌爬行,悠哉地騎着馬跟着她。
女人不敢回頭,她甚至以為男人良心發現,不再抓她回家。
這已經是她第十次逃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