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菩薩你冷嗎?我給你帶圍巾。”
“菩薩你有什麼願望?我希望菩薩身體健康,無病無災。”
知命和易元吉對視一笑,真是澄澈的童心。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朱厚土終于來了。知命示意易元吉先别出去,再等等。結果無意中聽到了阿厚的沉沉的願望:希望能夠有一天,天下所有的當官的,都不得好死。
這個“願望”真的适合在這個地方的佛祖面前說出來嘛?知命吓了一跳,因為和阿厚平時的人設實在不符。
接着他又許願,以後能升任祗候,進而出職。
他這是怎麼了?雖然沒有權力,人會被輕易碾碎。可呆在畫院不也好好地?
知命和易元吉默契的都沒出聲,等朱厚土出了門,二人才接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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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的這段時間,聽說徽宗皇帝更“瘋”了,他在宮中開市,令宮女扮作茶坊女,他裝成乞丐貧兒,在宮中開夜市。而佞臣王黼為讨好皇帝,更引誘皇帝微服出遊,夜宿娼門。據說有天深夜,王黼又陪徽宗外出“采野花”,為不引人注意,君臣翻牆出宮,王黼俯身充當墊腳石,宮牆高峻,皇帝的腳趾一時夠不着,笑道:“司馬光,背聳上來!”王黼接口:“神宗皇帝,腳伸下來!”事後,王黼常對人談起這番打趣之事,以誇耀自己所受的恩寵。神宗在位時勤于國事,司馬光以正直聞名,深夜在自己家中辦公,也身着朝服,正襟危坐,豈知為後人谑笑如此,地下有知,當氣得吐血了。
聽彌勒說,徽宗皇帝不喜佛,專寵道,自稱自己是“道君皇帝”,和道士林靈素私交甚密。知命淺淺的回憶曆史書上的章節:北宋末年六賊被老百姓罵的狗血淋頭,民間稱蔡京為“公相”,童貫為“媪相”,梁師成為“隐相”,豈不知還有王黼和朱勔更是奢侈到令人咋舌。蔡京搞生辰綱,民怨沸騰;朱勔給皇帝搜刮珍玩,民怨滔天;童貫假作軍功,江山危危,而王黼建應奉局,大肆收斂天下财物,中外錢财允許他随便取用。建立應奉局的本意是為宋徽宗收集珍寶,然而這些珍寶真正進入宋徽宗口袋中的不到十分之一,其他大部分都進入王黼口袋中。再回想起她搖搖晃晃扶着王宗堯去妓院,老鸨那個賓至如歸的眼神和做派,可想而知,他的這個爹還真是個金主爸爸啊!
知命一想到這些,就有點微微的煩躁和焦慮。不知道自己未來該怎麼辦?眼看着靖康之恥貌似也沒幾年了,她萬一中間混好了咔嚓一下子穿越回去了還好說,萬一就沒有任何機會回去,隻能在這裡老死一生,那怎麼辦好?往哪兒逃更安全,還是說像有些穿越文裡描述的女主賺錢一把好手,提前攢足金銀好跑路?偏偏她一點生意經都沒有,除了變賣王黼送的禮品外,目前就靠趙令穰接濟還有圖畫院的俸祿。之前賣照盆孩兒狠狠地賺了一筆,但很快這陣子流行就回過去,得未雨綢缪。上次讓秾芳和翠萼去楊威那裡打聽什麼畫賣的好?她倆帶回消息說因為連年旱災和邊關的戰事,郎中們一時之間如雨後春筍般急缺,而更為急缺的是人體圖,原來郎中們學醫大多用銅人來學習穴位,但銅人不好攜帶,後期練習也不方便。如果能在大的羊皮上繪制出人體圖片,标明經絡,助益學習的話,會非常好賣。知命于是又轉頭開始畫人體圖,秾芳看得臉紅脖子粗,知命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賺錢嘛!又不是畫春gong圖,有什麼可害羞的?男的,女的,不都長這樣嗎?
知命像個開心的小陀螺,在别苑的時候多畫人體圖賺錢,回了圖畫院就忙着督促王希孟完成“千秋大業”。這同時,自己也沒忘了本分,聽說禦花園裡有一種花叫“開口笑”,隻有這個季節才開放,花型特别,這個花奇奇怪怪,先是含苞待放好多天,最後開花時刻會啪的一下子綻放,至今沒人看到這花綻放的瞬間。知命心裡好奇,加上一直在跟着趙昌夫子修花鳥科,就獨自帶了簡易的畫具,守在開口笑旁邊,靜待花開。守了快一個時辰了,一向耐心的秾芳本來也撐傘一同陪伴,知命嫌她倆在旁邊支個傘遮陽矯情,就把她和翠萼都趕走了,要獨自美美的享受畫畫的時光。
拿出墨盒,展好宣紙,取出她的“武器”——花枝俏,開始勾勒枝幹和葉片,起承轉合間,葉片舒展,枝幹挺直,芳草鮮美。這個花枝俏筆還是夫子送給她的,果真好用,用起來縱享絲滑。這處花園離主殿甚遠,平時沒有什麼人過來,清淨的很。知命勾着線條,聽耳邊絲絲微風,陽光不燥,惬意非常。
突然聽得那花苞微弱的一聲“啪”,知命停住勾葉脈的筆,輕輕放下畫具,生怕打擾了花朵開放的節奏。蹲下來仔細的去看那花。
正在聚精會神的檔口,“你在幹嘛?”王宗堯貓一樣悄聲蹲下來把一張臉湊了過來,一起觀察那花。
知命倒是沒驚訝,用手比個手勢:“噓……我在等一朵花開放。”
“什麼花?”
“這花叫開口笑,聽人說會突然炸開那種開放,像煙花。”
王宗堯會意,不做聲,轉頭看到地上知命剛才作的花鳥小品,所有細節都完工,隻剩花頭的中間部分空着,看樣子就是在捕捉接下來的那一瞬間。
知命細緻的看着花,絲毫沒有注意王宗堯的眼神,陽光灑在她細膩白嫩的皮膚上,眼睫毛長長的,此刻因為緊張而略略顫動着,小巧的鼻頭上沁了一層汗珠,手指捏着那毛筆,專注又可愛。王宗堯想到之前知命看天青瓷也是這樣的神情,不由得微笑起來。
祁遠伸出大傘給王宗堯遮陽,王宗堯偏頭給了他一個眼神,祁遠把傘偏到知命那邊,眼看傘把陽光遮住,連同花上方的光也都被遮住了,知命擡眼注意到這一片陰涼,生怕這一上午都白等,趕緊給了王宗堯一記淩厲的大白眼,王宗堯趕緊傳遞給祁遠,祁遠忙不疊的收走大傘,識相的退後幾步等在不遠處,以備召喚。
在知命賞花,王宗堯賞姑娘的眼神拉扯中,那花終于在期待中“啪”的一聲開放了,知命低低的驚呼了一下,就薅起畫具繼續旁若無人的畫起來,王宗堯站起來默默地看她投入到繪畫中。
知命勾線速度很快,眼神捕捉到花的形狀,顔色等特點,将這些一一記錄在紙本上。
不消一刻,結束,收稿,知命心滿意足親了口那朵花,正準備起身的時候定住身形。
“可以走了?”王宗堯見她收稿後,半天不動地方。
“你們先走吧!”知命小尴尬中。
“你為什麼不走?”
“腿麻了。”知命歎了口氣,無奈的公布答案。本想等王宗堯他們走了,自己再好好揉腿起身,結果這兩個沒有眼力見的,非得問。
“傻樣!”王宗堯俯下身,一把将知命從地面公主抱起來,知命低呼一聲就見自己離地了,她羞赧的用手遮住臉。
“你有病吧?快放我下來!”最讨厭偶像劇轉圈對視,摔倒親嘴傻逼劇情。
爛俗!真是爛俗!
“我還有東西呢!”
“有祁遠呢!”王宗堯偏頭努努嘴。
大個子正在低頭忙着收拾知命散落的畫具。
走了一段路,知命看着王宗堯輕松地抱着她走了這麼遠,絲毫沒有放她下來的意思。
“王宗堯,我數一二三,再不放手,我掐你啦。”知命腿還是有點麻,怕一會就能看到宮裡的小黃門,忍不住出聲威脅王宗堯。
王宗堯笑笑沒說話,繼續抱着知命走着。
下一秒,禦花園廊榭裡,冷不防嗷嗷接連兩嗓子回蕩,驚得附近樹枝上飛鳥逃竄。
第一聲是知命一把狠掐下去,王宗堯疼得嗷嗷叫。
第二聲是王宗堯胳膊吃痛松手了,知命掉在地上摔的屁股疼。
兩個人都坐在地上,一個捂着胳膊,一個捂着屁股。
“你這個人怎麼下死手呢?不識好人心!”
“你才是狗拿耗子,要你抱?”
知命揉着屁股:“有的時候覺得你對我的好莫名其妙,你圖什麼呀?”
“我就一定要圖點什麼嗎?你自己說你有什麼能讓我貪圖的?”
“你這個傻子,那開口笑不能入口,你沒發現自己腿腳麻痹的不同尋常嗎?”
知命動了動自己的腳,果然跟平時腿麻感覺不一樣,而且正常腿麻不應該這麼長時間還不恢複。
祁遠很快跟上來,見這情形也有點摸不着頭腦。忙将二人扶起來。
“狗咬呂洞賓。”王宗堯用手指頭怼了知命腦袋,從祁遠手裡搶過畫具袋子,沒好氣的挂知命脖子上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疼!”知命回正沉沉的脖子,扳回腦袋,理了理被王宗堯弄亂的碎發。
晚上回去,翠萼給知命拿了艾草枕頭,秋天新曬的艾草味道很好聞,知命邊泡着腳,邊吃梅子,邊看書。
翠萼過來跟知命八卦:“姑娘白日裡見到王小官人了吧?”
“你怎麼知道?”
“王小官人給你送艾草枕頭和梅子蜜餞啊!沒見到你,聽說你在禦花園就過去尋你了。”
“我還以為這枕頭和蜜餞是你和秾芳弄得!”
“我們哪有這麼厲害?這個艾草曬不好,味道太大了反倒嗆人,這是王官人請了藥鋪的人專門曬制的,不便宜呢!”
“那他今日是特意來找我的?”
“應該也不算是吧?我猜啊!聽說今天劉貴妃辦了個賞菊宴,名為賞花,實則相親。名義上帶着各路親眷貴戚家的青年男女賞花作詩,實是看中了王黼如日中天的官運和官家的青眼,想攀上親事。沒成想王宗堯壓根不給面子,請帖送了2遍,這人壓根沒出現。劉貴妃再三着人去請,結果王宗堯帶着東京城的劉行首一起到場,卿卿我我的樣子,還把劉貴妃和劉行首作對比,說劉氏出美人雲雲。把一廂情願的王黼和劉貴妃氣的夠嗆,後面更是扔下劉行首自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估計就是來找你來了,據說王黼大官人眼珠子都快氣黑了。”
聽完了花邊新聞,知命心裡也說不上來有什麼感覺,沒了往常聽八卦的獵奇,反倒有點空落落的。這些古人真會玩。
“這怎麼有個紅色信封?”打開來一看,是庚帖。
“秾芳,這是怎麼回事?”
秾芳語氣暗淡的回話說,是德旺送過來的,讓知命務必看完。
知命想都沒想,扔進了火盆裡。
“小王官人……”
“他又怎麼了?”知命略有點氣惱,不耐煩的問。
他剛才托人送了一盒粉過來,說是治療姑娘開口笑敏症的。
正說着話,易元吉和鄧椿過來找知命叙話,見那粉盒十分精緻。易元吉笑着說這次知命還真應該感謝王宗堯,那開口笑确實有微毒。迷香裡面有曼陀羅、南天竹、黨參、少量蓖麻子,最重要一味藥引子就是開口笑的花粉。
鄧椿今日生辰,邀請知命過去一起小聚,知命沒給他準備生辰禮,鄧椿是官二代,雖然不像王宗堯那麼有錢,但也不差錢,知命靈機一動,鄧椿多多少少也喜歡獵奇的事物,上次夫子指定她和王希孟去取顔料的時候,鄧椿羨慕的眼睛都綠了。她想到了花青素實驗。吩咐翠萼去摘了些龍葵搗碎勾兌成了汁液,分别等量放在不同的杯子裡,變了出戲法當做生辰禮,再分别加入白醋,面堿、清水,倒入清水的變成紫紅色,倒入白醋的變成紅色,倒入堿變成藍綠色。
“公壽,時間倉促,這個生辰禮你可還喜歡?一歲一禮,一寸歡喜,祝你生辰快樂。”
鄧椿臉上帶着驚奇的微笑,端詳那杯裡不同的顔色:“知命,你哪裡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點子?我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因為你沒上過化學課啊!知命心裡嘀咕着開心的冒泡,體會到降維打擊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