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和田連夜變,三日無肯谷,三朝稻有孕”
沒等她疏遠王宗堯,王宗堯倒是識相的有段時間沒來,知命正好趁着時間把繪畫拾起來練習娴熟,俗話說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十天不練老天爺知道,三十天不練觀衆知道。她這段時間忙着調理身體,已經荒廢畫技了很久了,要抓緊主業了。身體休息的差不多就回畫院吧!還是少和這個時代的任何人、任何事接觸為妙,假如不能穿回去,在這個時代孤獨終老就是happy ending了。
回了圖畫院她仍然有“豁免權”每個科都去溜達溜達混個臉熟,今天來給郭忠恕夫子送石料,郭忠恕是當朝著名山水畫家,界畫一絕。和郭熙夫子是本家同姓郭。官家常開玩笑說是一郭二郭來稱呼二人。圖畫院的小子們哪敢這麼稱呼?都是畢恭畢敬的稱呼二人同為郭夫子,必要時候再解釋是具體的哪一位。知命前段時間瘋狂掉頭發的時候,郭夫子曾經私下給知命補過幾次課,知命感恩,有時候會來給夫子送點吃食慰勞,得知夫子對吃喝不在意。又改送其他的。不圖别的,滴水之恩,當嘩啦嘩啦的回報。進了門,見郭忠恕趴在一張大桌子上,那絹本上的仙山樓閣經過慢慢潤色,幾乎像真的一般,已然豐滿了起來。知命和希孟兩人看的眼睛放光,這山水着青綠色高雅清逸,知命想把這世間美好的詞都搬過來,又覺得好像詞彙匮乏,難以言狀的美。郭忠恕見知命過來,擡頭笑眯眯的:“知命,你上次送我的孔雀石和青金石石料果真寶貝,你看這顔色是不是很美?讓你破費了。”
“夫子說的哪裡話?您用的趁手就好。”
知命也附身過來,低低的注目那一行行細密的線條,勾勒出宮殿的細節,她轉頭看向王希孟,王希孟也沉迷進這圖畫中。
哦!青綠色!看來王希孟正在捕捉他創作色彩上的靈感。
知命沒有打擾他,繼續和夫子閑聊了幾句。将自己這段時間搜羅來的雌黃和赭石默默放在桌子邊上。
為了成就王希孟,知命也是蠻下功夫的,不僅是因為他和自己弟弟長得像,可能更多的也是成全自己吧!知命也問過自己很多遍,總說事不關己,為什麼不能少管點閑事?就像王希孟,放着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小夥子,無理由的信任你,你無法做到冷血和漠不關心。
處暑時節,汴梁民俗活動很多,吃鴨子、放河燈、開漁節、煎藥茶、拜土地公等,知命心花怒放,不再把重心放在培養王小白臉上,帶着秾芳和翠萼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出去玩的路上,尤其夜市常客,樂不思蜀;而王希孟順着趙知命這個杆子,和郭忠恕夫子很快混的熟了,有時候知命還故意讓王希孟去給郭忠恕夫子送東西。一來二去,王希孟成了那裡的常客。青綠之法,越來越熟。NPC能有什麼壞心思呢?無非就是成就曆史,成全自己~的胃。
幾天後得了錫老頭的口信去取東西,知命帶着希孟、秾芳從郊外一路興沖沖的跑過去,到了地方傻眼了。原本整潔的小院子裡亂七八糟一團亂,錫老頭被人按在地上暴揍,可憐的老頭子雙眼緊閉的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酒糟鼻子被打出血挂了一臉糊成醬色,看着慘兮兮的。這是發生了什麼事?知命和希孟不由分說齊齊沖過去,分開野蠻的打手,不出意外幾個菜雞當場被打的挂了彩。秾芳臉蛋被扇了好幾個耳光,嘴角立刻滲出了血。希孟被揪住領子踹了好幾腳,當場就捂住肚子趴在地上不行了。盡管知命被翠萼和希孟護着沒有挂彩嚴重,但也被推搡到牆角,狠撞了好幾下,嘴角破了,顴骨處擦傷,胳膊痛的擡不起來。都怪自己,為了能省出點時間多玩一會,今天讓赤霄去給師母送東西去了。武力值最高的人不在,他們幾個肯定吃虧了。
知命忍住痛,正要尋機會出院子去尋待召和蓁蓁,發現待召衣服淩亂頭破血流的回來,待召一看到院子裡情景趕緊奔去巷子喊了鄰居過來幫忙。周圍鄰居們拿着鍋鏟、拎着掃帚、扛着鐵鍬呼啦啦的趕過來,聽到動靜的那幾個大漢聞聲跳牆逃跑了,隻留下一地狼藉和慘兮兮的幾人。
“待召這是怎麼了?蓁蓁去哪兒了?”知命嘴巴裡腥甜,顧不上疼痛。
待召撲通一聲跪下來不住的喊“姐姐救命”。知命這才知道有個大戶人家點了索喚,平時都是待召負責送索喚,偏偏待诏前幾日劈柴傷了胳膊,就讓蓁蓁去送,結果被那家扣下說什麼也不肯放人,待召無奈去報官,錫老頭本想找鄰居們一起去要人,結果又被尾随回來的惡人們打了一通,連家都被砸了;而待诏那邊,官府聽說那家人名号磨磨唧唧不肯動。真是日了狗的!以前隻在電視劇裡看到過這種欺男霸女的情節,真的發生在身邊,知命氣的渾身發抖,突然意識到這個時代看似盛世下隐藏的黑暗和腐朽,縱然她這個單薄的皇親國戚,如果遇到這種事也恐怕無計可施,更何況是底層的老百姓?她隻有一個面子上好看的挂名父親,這樣的事一旦扯到了皇帝那裡,性質就變了,她不想牽扯太多,情急之下竟發現自己平日裡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結果給自己也留了死路。
秾芳面有難色:“要不然去求求王官人?”知命知道她說的是誰?咬咬牙,有這個實力救人的且和她算是有點交情的就隻有一個——王宗堯。還好這裡離相國寺不遠,她快一點腳程應該能趕過去,禦史中丞府上上她去過幾次,看看能不能刷臉。
她還是錯估了自己的位置,沒有拜帖門房根本不讓進,和她一起站在門外的還有很多帶了禮物等在外面求見的人。她急的快哭了,從蓁蓁被扣下到現在大概半個多小時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想起那張甜甜的臉,知命心急如焚:蓁蓁啊!蓁蓁!你一定要堅持着。正急的跟熱鍋裡的螞蟻一樣,門開了,大個子祁遠從裡面走出來,身形高壯,甚是惹眼。“祁遠!”知命顧不得禮數,在人堆裡跳起來用那隻還算好用的胳膊奮力揮着,大聲喊着,祁遠循聲望過來,看到是知命就走了過來;知命像看到上帝一樣急急的拉着他的胳膊就往胡同裡走:“快!快!快!借一步說話。”
拉到僻靜角落,祁遠先問道:“趙官人,你的臉怎麼了?”知命給祁遠重重施了一禮:“先别問我,還有一件更急的事,求你快去救蓁蓁。”把大概的情景說了一遍,祁遠像是比她還着急一樣,吹了個口哨,6個大個子從偏門齊刷刷的出來,很快有人牽了馬從後門出來接洽上,祁遠帶着這隊黑衣人縱身上馬,同時抽出了自己的兵器。知命這才注意到祁遠的家夥事竟然是一把亢龍锏,看着很有份量的樣子,外觀有點像白灼鱿魚的斜刀切花。知命抖了抖頭,讓自己别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
馬蹄哒哒迅疾的敲着石磚,祁遠單手持缰對知命回道,“您且請先回去等消息。”留下這一句話,一行人躍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街頭拐角處。這是大概她第一次主動和祁遠說話,沒想到祁遠比她想的還要給力。看得出來,小王雖然看起來沒個正形,社交距離也沒個分寸感,但手下隊伍倒是得力,看着訓練有素、匕鬯不驚。
大約半個時辰,蓁蓁被送回來了,祁遠怕給王宗堯添麻煩,直接蒙了面去搶的人,一隊小夥子提前下了馬,以防萬一去的路上把禦史中丞府的所有标記也都卸了個幹淨。蓁蓁穿着紅嫁衣梨花帶雨的看着楚楚可憐,倒是比平時還要好看,那家人仗着是童貫的親眷,要強娶蓁蓁做小老婆,還好祁遠趕在他們按着潦草拜堂的時候劫了蓁蓁,蓁蓁懵懵的被祁遠抱着下了馬,左右看看知命、看看秾芳,“哇”一下子就哭出來,忽的一下抱着知命不撒手:“姐姐……”知命這才發現,蓁蓁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握着一把剪刀,由于太緊張關節都是白的,指甲都扣進手心裡滲了血。知命一邊安撫她一邊松了她的手,搶下了剪刀。
“蓁蓁,别怕。”錫老頭被待召攙着踉踉跄跄的走了出來。祁遠對知命說:“趙官人,此地不宜久留。”好吧!電視劇看多了,套路都熟,想辦法看看有沒有電視劇情節裡所謂的老家,沒有的話就想辦法送到農村山溝裡去,越遠越好,越沒人知道越好。錫老頭老家在隰州,需要趕緊搬家了,院子從裡到外被砸透了,也沒什麼家什物件可以帶,秾芳幫着拾掇了一些細軟,又偷偷在包袱裡放了些碎銀子,祁遠雇了馬車,将心驚膽戰的一家人扶上馬車一路送出了城門。
知命騎馬跟在後面,目送那馬車搖晃着出了城門口,直到遠遠的消失在樹林拐角,感歎可惜這麼美味的羊湯,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喝到了。
“祁遠,請務必跟王宗堯說一聲,這次算是我欠了他,今後如他需要,我必回報于他。”
晚上王宗堯回來聽祁遠說了來龍去脈,倒是沒吃驚,問了後續處理安排之後,跟祁遠說:“老規矩,金絲籠。王宗堯滿意的用蓋碗拂了拂漂浮的茶末,微微笑着想知命這次欠了他個大人情。
幾日後,知命得空了,還是覺得心裡慌,不想欠人情,就讓秾芳準備了些頗貴重的禮品,硬着頭皮去王宗堯家裡表示一下謝意。誰知到了門口那門房說沒有拜帖,誰都不讓進,知命看着門口等待拜會的各路人馬,還有附加的那一堆堆的禮品。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侯門似海,她這樣的小人物實在很難拿得出手,人就更難見到了。于是作罷。
“姑娘,那這些東西怎麼辦?花了不少銀子呢!”秾芳問。
知命自己也肉疼呢!正好了。“退回去吧!退不回去的,折舊退給老闆。總之你想辦法換成銀子。”
“那王官人這份人情?”
“估計他需要的時候,自會開口吧?”知命心裡也沒底。
初秋天氣爽幹燥,官家的熱愛之一就是蹴鞠,當年市井無賴高俅就是靠出色的球技一路升官發财。宋人十分熱衷于蹴鞠,堪稱是國球。不知道是不是來自未來的男足太讓人失望,知命對這項全□□動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官家體恤知命,本想特意欽點她來見識見識,知命怕看見“家裡面”那幾位兄長惹麻煩,二來也不願幹坐着被曬黑,有這空閑,還不如去郊外爬山呢!官家從前為端王的時候,就被世人贊是個聰明俊俏人物。所以浮浪子弟門風幫閑之事,他幾乎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踢球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這會子看他頻頻離席,神采飛揚拍手着急,恨不得沖出護欄親自上陣的樣子,真是沒辜負史書對他的記錄。
眼看着場上塵土飛揚、看台上衆人激情澎湃,無暇顧他的樣子,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知命過去和夫子悄悄打了招呼要帶希孟走,傍晚再回來。夫子哼了一聲,胡子歪了,知命說給夫子帶的酒太沉了,她搬不動,讓王希孟做做苦力給夫子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