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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衆裡尋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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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事。”夫子倒了三個字後又繼續。

他有點不對勁,春播假以後,蔔仲遙常心思恍惚的樣子。知命心裡也覺得有點酸,都說人窮志短,碎了一個碟子,對他來說也是件大事吧!

蔔仲遙課後為了感謝知命解圍,又送了一方帕子過來。連粗線條的翠萼也覺得怪怪的了。“翠萼,你一會過去把手帕都還給他,記得找個大家都不難看的由頭。”此事也就當是撂下了。

知命深知自己時間和精力都不夠用,隻能選一門深入學習,可是她又貪心的想挨個聽聽學習,貪心不足,一段時間下來,雜七雜八學了囫囵,人累得瘦了一大圈。秾芳炖了好多滋補品都沒有效果,加上天氣愈加炎熱苦夏,知命身形越發的清減了。就連後面幾天去顔料室取顔色,都委托易元吉過去的。

這天秾芳又弄了些滋補的阿膠來吃,知命一口也吃不下去。正巧易元吉過來看知命,“便宜你了。你吃了吧!”

小易同學吃着阿膠:“這阿膠雖也是上品,但是照杜師傅給我的,還是差點意思!”

“什麼東西?”

小易同學抹了抹嘴,“咱們上顔色不是要調膠嗎?杜師傅他們每次都會把膠塊的邊角料切下來送給我吃,讓我補身體。”

知命撇了撇嘴:“不吃拉倒,我這個也是頂好的東西,是我父親從宮外捎過來的。”

小易同學尴尬的笑了笑,替自己解圍。“不是說你的東西不好,你知道的,這嘴吃刁了,就改不回來了。”易元吉光顧着吃,勺子上一塊阿膠掉在了手指頭上,易元吉剛想舔,知命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别動,這東西有毒。”

易元吉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上還沾着一些紫色的顔料粉末。

“不妨事,這點劑量死不了人。”

“趕緊把你手指上的顔色好好洗洗吧!就算不中毒,也不幹淨呀!”小易同學哪裡都好,就是生活習慣不好,之前也有幾次那雙手不好好洗幹淨就抓東西吃。

“大哥,這是紫螢石,這可是做砒霜的原材料。”知命又盯着那手指仔細看了看。

“我以為隻有雌黃有毒呢!”小易同學滿不在乎。

圖畫院不慣任何人毛病,任你是民間呼聲極高的大家,還是畫院保薦過來的自己人,到了這裡都要從小白開始起步:懸腕勾線練習、分染、罩染、醒染、烘染,一套下來,三礬九染,不厭其煩。民間雜流進來的,還要加倍練習保證抛出去民間雜流的那套匠人做派。每個老師風格不同、授課方式也不同,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海量的作業。

李公麟老師像是魯智深和武松的結合版,這肌肉倒像是健身房常客來拉練得。

張擇端皮膚黝黑,一臉的持重,倒像是比夫子還要老派,但說起話來倒是風趣幽默。

所有人又開始了永動發條模式,卷起來!歐耶!

今日休沐,知命帶着秾芳翠萼出門時候看見了杜孩兒神色落寞的從夫子房間走出來。這個杜孩兒是從民間來的,都是些粗把式,夫子很是看不慣。早年他拜了個民間畫匠做師傅,那師傅傳授了很多不入流的東西,搞得杜孩兒現在文不文,雅不雅。上次夫子授課重彩畫法,本是讓他們能夠畫出既透氣又富麗的顔色來。杜孩兒不但自己畫的又厚又硬,浪費了顔料,還将民間繪畫中那套配色歌唱給畫院小子們聽,氣的夫子重重罰了他。“軟靠硬色不楞’、“黑靠紫臭狗屎”、“紅靠黃亮晃晃”、“粉青綠人品細”、“想要俏帶點孝”、“想要精加點青”、“文相軟武相硬”、“斷國孝三藍墨”、“女紅婦黃寡青老褐”、“紅忌紫、紫怕黃、黃喜綠、綠愛紅”等等。還有顔料歌:“石青石綠為上品,石黃藤黃用亦佳。金屑千年留寶色,章丹萬載有光華。雄黃價貴于赭石,胭脂不用色朱砂……這些歌謠過于簡單粗暴,完全違背了畫院提倡細膩嚴謹、典雅妍麗的作風。而且自唐代以後文人畫和民間畫分野,出現了巨大溝壑,簡單來說就是誰都看不上誰,文人、畫院畫家眼裡,民間繪畫多為不入流,門檻低,粗制濫造沒有内涵和審美價值;而民間畫匠眼裡文人畫多為矯揉造作、附庸風雅,沒有實用功能,一張扁平的畫倒不如一片風筝來的有趣,也不如一個竹編實用。現在杜孩兒搞這個,明顯就是在夫子的雷區蹦迪玩花活,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要杜孩兒改,怕是難啊!

重罰之後,杜孩兒老實了很多,有一天他興沖沖的回來畫院,說是在民間結識了一個妙人。那人喝醉了酒,洋洋灑灑用濃淡深淺不一的墨色勾畫出頗為生動的人物。

衆人皆好奇,杜孩兒打開畫卷,卻被大家嗤之以鼻。

“這是什麼?”

“粗行一派,不拘法度、放浪形骸。”

知命卻在看到了花押之後驚歎:“老杜,你結識的這個人,可是姓梁?”

難不成南宋大畫家梁楷出現了?知命心花怒放起來,開始幻想是不是又可以認識一個大畫家。

“我沒問,是我一個朋友認識的他,聽說此人好酒,常常醉倒在大相國寺門口。”

“真乃奇人,畫的真是不拘一格。”

“你看我就說嘛!别人都不識貨,就你趙知命算我半個知己。”

看着周圍人不感冒的紛紛回自己座位用功,知命不覺得驚訝。寫意畫在北宋畫院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因為徽宗這座大佛樹立了标準擺在那兒,所以圖畫院幾乎所有作品大都傾向于造型準确,格法嚴謹,精微細膩,賦色濃豔,華貴富麗,既有精密不苟之長,某些作品又帶有萎靡柔媚的傾向,形成院體畫的獨特風格,對後世影響頗大。而梁楷,如果知命沒有記錯的話,他在美術史上記錄的是南宋才入的畫院,早着呢!

“知命,你來說說,如果我舉薦這人來畫院,如何?”杜孩兒如獲至寶的問。

梁楷,生卒年月不詳。南宋畫家。甯宗嘉泰間畫院待诏,後因厭惡畫院規矩的羁絆,将金帶懸壁,離職而去。生活放縱,号稱梁瘋子。能夠隻用寥寥數筆便将對象刻畫得淋漓盡緻,筆簡意赅,倘若杜孩兒遇見的真是是南宋寫意畫法的重要人物——梁楷,那還真進不來。

“緣分尚淺。”知命哪敢洩露天機,隻能含糊打個啞謎。

杜孩兒在民間受了梁楷的影響和刺激,仿佛打開了任督二脈,回來鑽進自己的小寝室,用了功的畫了很多寫意畫,從花卉到人物,甚至知命半夜如廁的時候見對面他的寝室還亮着燈,着實是着了迷。這般用功在别人眼裡确是鬼迷了心竅。

無論杜孩兒怎樣向夫子解釋寫意畫之恣意潇灑,換來的都是夫子的無法理解,杜孩兒最後一次從夫子房裡離開,先前熬夜畫的那一摞子畫,攥在他手裡,仿佛是厚重的失望。

他轉身就将那些畫撕碎,灑在空中,眼中卻絲毫看不到傷心。

“秃毛筆,三旬漢

本應莽莽人世間

怎奈心有重重願

提筆難畫怎奈何

乘興來,敗興歸

獨行踽踽為哪般

可憐宮門海海裡

無人知我畫中意……”

“他這也不對仗啊!”鄧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十分認真的說道。

“你懂什麼?他這是有感而發哪來的時間推敲平仄對仗?”

伴随着撕碎掉的不僅是一個個熱血沸騰的夜還有他那可笑又可憐的不被理解的夢想。

知命頓時有不好的預感,他可能要走了,因為知命記憶裡,史書上的北宋畫院裡貌似沒有這号人。

果不其然,幾天後,杜孩兒自請離開畫院。

鄧椿趕在杜孩兒離開宮門處,試圖挽留他。

“你們這幫小屁孩懂什麼?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每天一睜開眼好幾張嘴要吃飯,要上學堂,要買衣服穿,全是錢。以前畫畫是享受,還能賺銀子,現在純粹就是差事,畫的不好還要挨訓,我圖什麼啊?這翰林圖畫院畫師的名聲我也不要了。”

“那你的理想呢?夢想着當大畫家,名垂千古的大畫家,以後就都不要了?”

“孩子爹還提什麼理想?三十來歲的人了,得務實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呢!哪兒來的回哪兒去!爺自有謀生的去處,江湖再見!”

杜孩兒轉過身去頓了頓,輕聲說“你好好畫,别學我。”沒有再回頭,拎了簡單的包袱,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哐裡哐當的的響,腳後跟那處明顯的補丁突然刺的鄧椿眼睛疼。

後面聞訊趕來送行的知命,沒有見上杜孩兒,隻看到了鄧椿紅紅的眼睛。鄧椿和杜孩兒其實交情也沒那麼深,隻是他惜才,由衷為杜孩兒可惜,那天杜孩兒拿回來的畫,他看着也覺得挺好的。二人結伴往回走,天空适時的飄起了斜斜的雨絲,真是應景。知命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默默地一起走着,細密的雨打在身上,有些許涼意,也緩解了二人的情緒。拐角處,突然聽得二人争辯聲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和少年人的吵架聲。

他倆默契的貼在拐角牆壁上,這個時候出去,萬一是熟人就太尴尬了;萬一涉及到機密,就太危險了。聽起來似乎吵了有一會兒了。

少年人近乎崩潰的公鴨嗓:“爹?你好意思讓我叫你爹嗎?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承認過我,也沒有承認過我娘。”

中年人冷冷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還要我怎樣?别忘了,你怎麼來的圖畫院?”

“是!是您大發慈悲,保薦舉薦我上來的,所以我就要感恩戴德嗎?别忘了,我不是士流,我是雜流。我永遠是你上不了台面的孩子,如果我知道你是這種人,我甯可當初你把我掐死。”

知命默默呼了口氣,命運如此雷同,純屬巧合!電視劇裡永恒不變的情節,這個時候應該老子給兒子扇耳光了。

“啪!”一聲清脆響起,說不上來是不是心裡有哪個空隙被填滿了;又像是半夜時分,那等待已久的第二隻靴子終于掉地上了。

緊接着越來越近的跑步聲,鄧椿回過神來,拉着知命剛想跑,那個年輕人跑的倒是快,急奔的時候,轉過拐角,路過了他們。

一時間,六目相對!

我擦!真特麼的尴尬!是楊士賢。

知命直覺的想伸出手來發誓,被鄧椿默默按住,也對,這個時候解釋就等于掩飾。

幾天後,楊士賢看到知命都是比刀子還銳利冰冷的目光。盡管知命覺得自己比窦娥還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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