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一候雁北鄉,二候鵲始巢,三候雉始鸲
北宋畫壇之所以昌盛,離不開一個人的功勞——宋徽宗趙佶。他在位期間,設立了培養畫學生的學校——畫學,将畫畫正式納入科舉考試之中,以招攬天下畫家。翰林圖畫院有一套完整的教學方法,和一套完備的招生考試制度。其隸屬于入内内侍省的翰林院下,與天文、書藝、醫官四局并立:“翰林院,勾當官一員,以内侍押班、都知充,總天文、書藝、圖畫、醫官四局,凡執伎以事上者皆在焉。”
翰林院是專門掌圖畫、弈棋、琴阮等技藝以侍奉皇上的内廷供奉機構,真宗年間出移于宮城南面的西大門右掖門外,辦事機構在宣祐門内東廊。太宗于雍熙元年(984)在内侍省下設立翰林圖畫院;哲宗時期從翰林圖畫院改成翰林圖畫局,簡稱圖畫局。但習慣上還叫畫院。宣和末年“罷諸藝局”,翰林圖畫局随之裁撤。靖康之變之後,伴随着北宋王朝的滅亡而告終。當然這是後話。畫院級别較高者負責幫皇帝出題“考校天下畫生”。郭熙為試官,出題“堯民擊壤”。大觀四年三月後,畫學并入畫院,由畫院承續原先“畫學”的考試招生和培養畫學生的制度。也就是說,莊柯穿越來的這個時代的畫院因有畫學的并入,整體上還“熱乎”着呢!
徽宗時,畫院的招生對象很雜,有士大夫出身的“士流”,也有民間工匠出身的“雜流”,這應該是最早的繪畫選才公平性的體現。不過被選入畫院的畫家們,基本上需要按照宮廷的意願來作畫,如果皇帝高興了,就會加官進爵,這樣的結果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畫家的創造力,不過當中也有較為特殊的個例,比如王希孟就被宋徽宗收為門生親自教導,而張擇端也被皇帝特例可以随意出入皇宮,不受限制。王希孟、張擇端都是以一張畫名垂千古的人,也有現代人對于二人是否為《千裡江山圖》、《清明上河圖》作者身份還存疑,不知道史料真假與否?正好可以驗證一下。所以知命的日常除了不能出錯,保住小命之外,就要看看這兩個畫史上的千古風流人物,最成謎的人物到底何方神聖?隻可惜,她來了圖畫院有段時日了,都沒有看到她最好奇的這兩個人。
北宋翰林圖畫院的職掌分管“畫、裝銮、捏塑”等三項,主要為皇室繪事外,還要負責皇帝領轄的主要部分一切跟繪畫有關的活動提供服務。比如皇帝、皇室成員、大臣們的寫真,受诏出使别國,圖寫其君臣肖像;繪畫全國各州、府、軍、監、縣、鎮地圖;再比如寺廟、道觀、塔閣等建築物上的繪畫、皇室所需各種禮儀生活用品;再再比如幫助政府搜訪散佚于民間的繪畫名迹,北宋畫院曆朝都有精于鑒賞的院畫家和專職從事鑒定的北宋畫院太宗朝的高文進、黃居寀等。
成立“畫學”相當嚴謹。在招生上,實行科舉式的考試制度;“三舍試補升降法”,學生由初入學時的“外舍生”經考核逐步升補“内舍生”、“上舍生”。由于徽宗朝一度罷除科舉而實行“士由學取”,所以從“太學”的上舍生中直接選拔人才出仕就成了徽宗一朝特有的取士制度。
畫者在士農工商裡排末流,但到了徽宗這一朝,畫院待诏、藝學、祗候、學生和工匠五種職位中,前三者具有出職做官的資格。當然 ,學生也有出職的希望,但必須等到他們升任祗候以後。雖不似其他不僅收入穩定,且地處京城,便于擴大在畫界的影響。其地位雖不能和文臣武将相比卻高于其它宮廷機構中的繪畫匠人,也一度在翰林院除醫官以外的諸“執伎以事上者”中間是最高的。因此有着有巨大吸引力。
半個月後……
曆史的指針正式的指向政和初年,徽宗和一衆權臣越發肆意的歌舞升平,這也就意味着北宋進入末期的節奏日漸加快。
她雖然托那位老爹的關系早入了宮,但也被劃分在剛入職的一批新人裡,按規矩也得寅時起床卯時聽訓,卯時前到内中苑東門裡聽夫子訓話。小寒大寒,凍成一團。冬月裡天氣冷飕飕的要命,沒有羽絨服和保暖内衣、暖寶寶,知命在灰袍裡面穿了時下裡最厚的絲綿複衣,依舊哆哆嗦嗦的。現在快正月,按慣例皇帝要在這個時間段裡改官出職,也就是提拔一批、任用一批,再根據表現降職一批。今天是畫院遴選的畫學生第一天入職,可不能晚了。跑進圖畫院,好家夥,院子裡已經頭挨頭站了很多人,知命頓了一下,反應了過來,迅速找到位置站好。想來這些生面孔就是和她一樣,今年新入翰林圖畫院的新人了。
知命剛站定不久,畫院主事主簿們紛紛到場。為首的正是職掌畫院諸公事的内侍官黃大人,旁邊還有郭熙、陳堯臣、韓拙、張擇端、朱漸、黃宗道、李成、燕文貴、高克明等畫院肱股,列了一排紅紅紫紫綠綠各色人等,看起來威嚴肅穆,好不攝人。
内侍官奉了旨,拿了派頭開始宣聽:“……蓋一時所尚,專以形似,苟有自得,不免放逸,則謂不合法度;或無師承,故所作止衆工之事,不能高也……”
“又是文言文!”知命排在後面聽得清清楚楚、不明不白,跟着衆人一起低頭努力聆聽做古文閱讀理解。内侍官宣了旨,簡單交待了幾句就帶了幾個小個子小黃門忙去了,大人們行了禮,學生們叩謝官家隆恩,然後就各自忙碌,剩下一堆畫學生魚貫着随郭熙夫子進了會慶殿繼續聽訓。
郭熙,北宋山水畫家,翰林圖畫院負責人,也是知命名義上的老師。朦胧中,莊柯有一點點記憶,托趙令穰的關系,這個趙知命比其他畫學生們都要早一段時間認識夫子。郭熙夫子眉目舒朗,英俊挺拔,雖中年,鬓邊華發偶見,但氣質絕塵。來之前就聽說他兒子美貌更勝于他,娘子也是大家出身。莊柯對郭熙有些印象,從前上美術史課的時候老師講過,郭熙既是北宋畫家也是理論家。畫山水者,往往心懷天下,郭熙觀山水之遠近淺深、四時朝暮、風雨明晦之不同,創出“三遠法”,他的一套山水畫理念直到莊柯的那個時代還被國畫山水科學習者們奉為圭臬,足見其厲害之處。
待畫學生們落座,郭夫子開始授課,聲音不大,但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像是能确保每個角落都耳聞無誤。今天的課業任務前是了解圖畫院上下。畫院體系源自五代前後蜀及南唐,翰林圖畫院職銜從高到低分:待诏、藝學、祗候、學生、工匠幾個名目;畫院中未得職位者稱學生,或者叫“畫學生”,這些黃毛小子們目前都是畫學生列。也就是趙知命這樣初來乍到的新人被賦予的等級。
“各職名形成基本定額:待诏三人,藝學六人,祗侯四人,學生四十人,工匠六人。如果趕上外派公做使臣畫外邦,人數還會更少一些。”夫子喝了口茶,停了下來。
一個學生忍不住提問插話:“夫子,官職這麼少,人又這麼多,我們什麼時候能熬出頭,畫的再好也好論資排輩。”
夫子擡眼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又喝了口茶,繼續道:“具體的官職設置中,畫院建立初期有翰林待诏、圖畫待诏、圖畫院袛侯等少量官職,而後,在原有官職的基礎上增加翰林應奉、翰林畫史、翰林入閣供奉、圖畫院藝學、禦畫院藝學、圖畫院學生、畫學谕、畫學正等官職。”
“不過一切也都由官家聖裁。人數也不是一定的,比如極為優秀者,可增加名額。”
聽了這話,畫學生們都伸了鴕鳥一樣的脖子去聽。夫子緩緩的說。“比如工匠最多時候可達十四人……”畫學生們一聽是工匠類,就又像王八一樣縮回了剛才伸長的脖子。知命前面的白白皮膚的男生忍不住小聲吐槽道:“誰稀罕工匠啊!末流雜流來的。咱們辛苦入了圖畫院就是要像前朝展子虔、閻立本等流芳千古呢”。知命仔細多看了他一眼,心道:好大的口氣。
不怪大家士氣提不起來,因為畫院職名幾乎不容許額外增員,所以每個人都一個蘿蔔一個坑、可丁可卯的存在感十足。新入職畫學生們沒有分科,不分種類的一起聽課學習,而後再按各人所擅長細化分科。分科就是分院。按照繪畫題材和專攻方向大概可以分成界畫院、山水院、花竹院、屋木院、佛道院等。擅長山水的去畫山水、擅長人物的可以去搞人物寫真,頗有點像現代大學分方向培養,大一學基礎,大二再分方向術業專攻。另外,還有設有特殊職務——直長,比如郭熙是翰林待诏直長,畫藝書藝高超,可随時聽候禦前支應。
夫子接着介紹圖畫院目前現有在編人員:
“目前畫學正:李成、李公麟、武宗元、張擇端;有待诏:陳堯臣、趙昌、韓拙、郭信、黃宗道、高克明;有圖畫院藝學、張希顔,杜用德、朱漸、張敦禮;有禦畫院藝學:戴琬、王道亨、韓若拙、許道甯、李唐;有祗侯蘇漢臣、王心鑒、郭忠恕……其餘就是你們畫學生。接下來聽到名字者舉手示意。”夫子拿着名冊,朗聲開始點名。
“崔白”
剛才在趙知命前面那個吐槽的男生站起身來行禮,“學生在。”夫子看了看他,點了下頭。
“易元吉”
坐在知命右前方,崔白隔壁的一個又黑又瘦的男生站起身來應答行禮複又坐下,衆人齊齊的向這邊看過來,都忍不住憋着笑。
崔白和易元吉,一個高胖白、一個矮瘦黑。就像坐在一起的一對反義詞。有一個畫學生沒忍住撲哧笑了起來,這一笑不打緊,像是打開了開關,好多人也都禁不住跟着笑,有人甚至拍着桌子前仰後合,一時場面混亂。崔白略有尴尬的神色,而易元吉則一臉懵,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