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圓也好一會發不出聲音,她是因為被季來之的模樣驚到。她不是遲鈍也不是木讷,她隻是不相信也理解不了。
說句難聽的,她腦子裡的第一想法很卑劣——
一個月而已,這種條件下的喜歡真有這麼刻骨銘心嗎?
郁圓咳了兩下,别過頭不去看他,心裡卻是在打鼓,“我去買了點早飯,你吃不吃?”
季來之聞言低頭就看見了她手裡的早點盒,他彎下腰接過她手裡的袋子,輕聲說了句“吃”。
郁圓擡手開了燈,跟着他後面進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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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祥和的吃完早點後,兩人收拾了下一起出門散步。從民宿門口開始往外走,沿着這一個月常走得那條路一路過去,把所有去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順着古鎮裡的流水方向走,自上而下,這一路野花爛漫。
兩人不像是在熱戀,反而是像多年之後已經失去熱情的一對伴侶在故地重遊。距離不近也不遠,比陌生多了份熟稔,比親昵多了份客氣。
心不在焉讓郁圓不小心踩到小石坑,腳一崴。在失去重心之前被季來之一雙可靠的手扶住,見她站穩,手也毫不猶豫的松開,像陣風一樣。
他的态度似乎在告訴她,此刻或是以後他都不想與她産生更多的接觸,下意識去扶她也隻不過是他本就紳士。
郁圓腦子一抽,脫口而出的“多謝”把兩人還算融洽的氛圍降至冰點。
多說無意,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掏出手機邊走邊玩,也不再有意跟他搭話,以至于什麼時候站在身邊的季來之消失了都不知道。
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走出去好一段距離,她慌張地回頭去找人。
隻見那人插着兜站在一家奶茶店門口,那雙狹長的眼直勾勾盯着她,眼神銳利。他身後的店裡放着異常歡樂的歌曲,但他整個人仿佛被罩上一層淡淡的寒霜,了無生趣,突兀至極。
郁圓心虛的咽了口口水,把手機藏進口袋,加快步伐跑到他跟前,“怎麼不叫我啊?”
他淡淡看她一眼,接過店員遞過來打包好的奶茶,“看看你什麼時候能發現。”
“拿着。”
郁圓接過那杯上面打了好幾圈奶油的茶拿鐵,尴尬的跟他沒話找話,“怎麼想起來買奶茶了?”
“你不是說走得那天一定再要喝一杯這個嗎?”
“是嗎,你記性真好。”
郁圓沒印象自己說過這句話,或者隻是覺得好喝随口那麼一說,說完立馬忘到哪兒去也不知道。
季來之看着她面上閃過的一絲茫然心下了然。
他扯了扯嘴角帶着淡淡的譏笑,你是真天真啊,就你把這些話當了真。
她看着季來之打開手裡拿杯芋圓奶茶,眨了眨眼,“一般别人聽我的名字都會把芋圓奶茶給我欸。”
一般這種話很容易讓人聯想面前這人是不是在暗示他,她想喝自己手裡拿杯。
可她是郁圓。
季來之面無表情,“你不是不喜歡吃芋圓嗎?”
郁圓愣了愣,“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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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導航到那家米粉店,
導航不知道這時候抽什麼瘋,明明有大門不走,帶他們穿過菜市場從大棚的後門進去。撩開層層疊疊泛黃的塑料門簾,熱浪撲面而來。
那是一個很大的棚子,一小道橫在中間,邊上兩排都是一家家攤位,被矮矮的水泥牆欄出一個個店面。
廚房竈台靠着牆,也沒做隔離,油煙味直面而來。店主在竈台上做,做完一個轉身放在身後的矮桌上。客人就端着碗圍在矮桌邊吃,吃完了結賬走人,輪到下一個人。
說實話這個環境有點差,她不信邪的又看了眼紅薯推薦,最後在其中一個攤位裡真的找到了那家網紅米粉店。
郁圓看了看這環境,又瞟了眼季來之一臉“哦,你分手飯就打算吃這個”的表情,她這下是真有點不好意思了。
“走吧,我們換一家。”她拉着他要走。
季來之被她拽着踉踉跄跄走了兩步,無所謂地說:“來都來了,吃吧。反正吃什麼不是吃,又不是吃頓好的今天就能變更好。”
也不是吃頓好的,你就能不分手。
郁圓看了他會兒,“行。”
因為郁圓飯量小,兩個人叫了一碗大份的肉末米粉,季來之多要了個小碗給她添了滿滿一碗,放在她面前。自己吃剩下那碗。
棚裡沒有安空調,頭頂上更是電扇也沒有。隻有桌面上店主自己添置的兩個便攜式風扇,但都有人占着用。郁圓擔心委屈了他,見隔壁那對女孩兒吃完走了,眼疾手快地搶了過來立在季來之面前,摁下開關。
吹出來的熱風撩起季來之額前的碎發,露出他清冷淡漠的眉眼。他撩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了眼坐在他側面在嗦粉的郁圓。
自己熱得臉上都在冒汗,給他這個快要成前男友的人獻什麼殷勤。
真是愛心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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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就坐在那裡共食一碗米線,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沒有人願意再開口。靜靜地迎接着這一切的結束。
郁圓嗦完一碗粉,季來之還在埋着頭慢吞吞的咬着粉。
她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她約了一點的車,現在還有二十分鐘。她等不了到季來之吃完後一起走回去了。
她扣了扣桌面,跟他解釋:“我約了車,馬上到時間了......先走了。”
季來之壓下内心翻湧的情緒,擡起頭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語氣還算輕松。
“嗯,知道了,你先走吧。”
太過平和,郁圓準備好的話沒有施展空間。她朝他擠出個笑,擡手掃碼把錢付了,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季來之看着她的背影變得模糊,擡手撩開了簾子消失在這個空間裡。他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不斷湧上來的酸澀。
他們都做到了一個成年人很沉穩很體面的去結束這段關系。
......
季來之坐在那個對于他而言過于低矮的塑料凳子上,看着瞬間空了一大片的座位,他煩躁地關掉了那個還在吱呀作響的破風扇,兩三口把剩下的粉掃完。
然後在那個油膩膩的環境裡盯着那個粘着油污的塑料風扇發呆。
直到耳邊似乎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像是在遙遠那邊傳來。他直愣愣偏過頭去看門,透過那層塑料門簾的間隙看見雨珠砸在地面四分五裂的樣子。
就算對郁圓這人心有怨言,但他控制不住去想她有沒有淋到雨。季來之摁亮手機,看着時間算了下她應該早到民宿了。
恭喜她,今天不用淋雨。
老闆見他坐了那麼久也不着急走,眼瞧着外面又下起了雨,這人穿得單薄連個包都沒有。怎麼看都是沒帶傘的樣子,肯定要再多坐一會兒。
他掏出手機擠出一臉褶子的笑容,“帥哥,有空嗎?幫我們點個好評好吧,我再送你......”
季來之置若未聞,看着門外出神,像一具被抽空了的軀殼在完成冰冷的指令——起身,邁腿,走路。
背後是那個老闆的嘀咕聲:“什麼人嘛,這麼沒有禮貌......”
“......”
他站在門口,把夾克的帽子扣在頭上,拉鍊拉到最上隻留下那雙空洞的眼在外面觀察這個世界。
他隻身步入雨中,悶熱和嘈雜被雨幕隔絕在身後,耳邊隻剩下冰冷的雨聲。
連綿不斷地雨将他泡發,潮濕,粘黏,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