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裡不是有大夫嗎?”
“那叫醫館。”
林昭恍然大悟,“看來是我記錯了。”
郢國人以牙還牙道:“那你們也進棺材裡去吧。”
林昭笑眯眯,“多謝關心,但我們沒病哈。”
“遲早會進去的。”
“那也比你晚。”
看着林昭這張娃娃臉,她進棺材的日子裡确實比大家都晚。
郢國官員憋屈了。
皇帝年紀大了,非常避諱和死有關的話題,這會兒幾人一口一個棺材已讓他非常不耐,但遇上了女希人,他平常慣愛用的神色威脅也沒什麼用了。
在上首陰着臉半天也沒人理他,還是一旁侍候的小順子看到了,尖着嗓子喊道:“肅靜。”
吵鬧如市場一樣的大殿靜了一瞬。
郢國朝臣退開,宮人幾乎是拉着文親王離開,李寶孝跪在殿内,嚎哭得難看,非要皇帝為他們父子做主,冷不丁發現大殿靜的可怕。
借着擦淚的動作,袖子擡起遮了眼睛去看,瞅見皇帝陰沉的神色,忙收了聲,左右看了看,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皇帝擡手示意将人擡下去。
烏靈骁隻冷冷看着這一場鬧劇。
宴席末尾,皇帝贈予她們黃金三千兩,錦緞一萬匹視作回禮,接着就散了。
在她們要離開時,李钰君突然道:“我送送諸位使臣吧。”
女希衆人不乘轎,李钰君就陪着她們走,一直送到了宮門。
烏靈骁不太流利地問:“公主,有事?”
李钰君:“為什麼你和我不說女希語言?你可以叫你的翻譯來。”
烏靈骁望了望已走遠的衆人,“難道,公主,不故意?”
李钰君也笑了,但她道:“我看到了,是你讓王叔摔倒的。”
“證據呢?”
李钰君看了一眼綴在她腰間珠鍊最下方那顆暗青色的寶石,道:“王叔慣愛在衣服上撒特質的香粉,味道長久不散。你這顆珠子一定沾染上了,喚來聞香的太監讓他一聞便知。”
烏靈骁笑了,冷冽的月光之下是冷白的雪,冷白的雪地裡站着笑着的她,一頭紅棕色的頭發讓她這個不合時宜的笑并不顯得可怕,反而柔和了北風。
李钰君沒感到威脅,便繼續道:“如果你肯搬出鎮國公主府,我就不說出去。”
烏靈骁伸手撥弄了一下那串珠子,沒看清動作就解下最末的一顆,“這是女娲,補天剩下的,石頭,公主喜歡就拿去吧。”
李钰君錯愕,“你不怕我告訴父皇?”
“又如何呢?”烏靈骁道:“康平公主盡管去吧,作為皇帝的,手上珍珠,你說什麼,皇帝會信的。”
“那個詞叫掌上明珠。”李钰君擡眼,才看見這人眼裡的冷漠和不耐,這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她倔強道:“一來你們作弄文親王是事實,二來因為你們是女希人,父皇今日送文親王回去,不代表他相信你們,隻是因為你們有價值。一旦你們失去價值,下場一定會很慘。文親王他不是好人,但他是郢國的王爺,皇帝的親弟弟。”
“多謝提醒。”
“但我可以幫你們,隻要你們搬出鎮國公主府。”
烏靈骁勾唇,“抱歉,公主,我聽不懂。”
“我說——隻要你……”李钰君放慢語速準備再說一遍,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這人耍她玩呢。
“烏靈骁,你!”
她問:“你和文親王,有仇?”
李钰君眼神閃了閃,“他是我王叔。”
“那就是有了。”烏靈骁盯着她的眼睛,“你笑起來,很美。”
說罷她轉身,擡手算作告别,大步向不遠處停下等着她的女希人去了。
又開始下雪了。
茫茫細碎的雪裡,李钰君提着燈籠,一步一步回了芙蓉殿。
烏靈骁最後的那句話絕非是真心誇她,她看見了。
她承認今日看到文親王倒黴很高興,高興到不合時宜地笑了。
她原以為小時候的記憶已逐漸消散,就如同這雪,再大再厚,也有融化的一天。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不是的,得不到補償的痛苦和悲傷一生都不會消解。
如果可以,她也想像烏靈骁一樣,仗着一張巧嘴、一身好本事以及牢靠的母國,什麼都不怕。
李钰君伸手接住一點晶瑩的雪。
今晚就讓她們住下吧。
明日再讓她們搬出去。
卻說這日晚上,女希諸位還不解氣,由符月牽頭,帶着芒戈和林昭二人,趁着鳳鳴睡着,夜黑風高,摸進親王府把文親王和世子又打了一遍,還讓他們簽字畫押說自己知錯了,然後将其張貼到菜市場。
——我是文親王,我和我的兒李寶孝珠(×)豬狗不如。
安全撤退。
隻是回來的路上,林昭在雪地裡摔了一跤,沒什麼磕碰,就是被符月從頭到尾損了一遍。林昭躺在地上不動,待符月過來看時,往她臉上糊了滿臉雪。
“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