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靈骁握住他伸來的手臂，使力推開，冷冷盯着他。
文親王退了幾步，好不容易站定，定睛一看，林昭已躲到烏靈骁身後去了，“讓開，我找的是她。”
烏靈骁掃視一圈，發現連同皇上在内的郢國人都暗戳戳朝她們看來，但并不發作，擺明了聽之任之的态度。
好沒意思。
烏靈骁道：“林昭公務在身，文親王作為郢國朝臣的一員，此等作态未免損了郢國的面子，還是坐下吧。”
她坐着，他站着。
可人人都看得出來，氣勢上烏靈骁更勝一籌，把文親王襯托的像一個普通老翁。
文親王打量着烏靈骁和她身後的女希人，這種眼神衆人從未在女希的土地上接到過，黏膩的、惡心的，像打量貨物的一樣的。
她們忍不住皺起眉頭，狠狠回望過去。
文親王被芒戈吓了一跳，收回視線後道：“你們女希的女人都這麼……不拘小節的麼？”他手指滑過烏靈骁，又指了指女希衆人，“一沒有嬌美容貌，二沒有柔婉性情，怎麼嫁得出去哦。”他咕哝了一句，“反正本王絕不會叫你們進王府的。”
“老東西胡說什麼？”符月一拍桌子起身，用女希語言大聲斥罵。
“是嫁不出去。”烏靈骁道：“按你們的說法，我們都是要娶男人的，族地男子自有嬌美容貌和柔婉性情。你這樣的……”烏靈骁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不說進不了我們姐妹的門，就是女希城門都不會放你的。”
她一邊說，一邊整理腰帶。她今日穿褐色女希正式服裝，紋瑞獸花紋，手腕處收緊，腰帶右側打了青赤兩色不規則寶石，還墜一個通透咬尾蛇形玉環。
手指拂過寶石珠串，轉眼間已少了一顆，她屈指一彈，寶石擊中文親王的膝蓋，令他撲通一聲跪倒，五體投地，蒼老的手剛好摸到烏靈骁的靴子。
女希衆人笑開，烏靈骁也笑，說着：“這是什麼禮數？”慢騰騰彎腰，伸手去扶他，卻連他的衣擺都沒碰到。
是文親王受不得侮辱自己強撐着站起來了。
而烏靈骁也就着這個動作将那顆寶石挂回了原來的地方。
李钰君将一切收入眼底，寶石鍊子并不顯眼，暗青色伴着淡藍色，随着主人的動作輕輕擺動着。
在一片混亂中，李钰君是唯一笑了的郢國人。
她心想，怎麼沒把他摔死？
文親王世子李寶孝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搖搖晃晃、已神志不清的文親王，質問道：“父王已年邁，身體不好，你們何必咄咄逼人？難道女希的禮數就是如此？”
符月擡眼看她，猶如看一件垃圾，“你爹不犯賤，我們也不會動手。”
鳳鳴拉了她一把，用女希語言道：“别沖動。”
符月道：“他們又聽不懂。”
烏靈骁面不改色道：“你也一樣。”
“什麼？”李寶孝懵住。
林昭早已反應過來，當即轉身問身後的衆姐妹，“有誰看上他嗎？”
衆姐妹哄笑，有人用不流利的郢國話道：“看着就不安分，我才不要。”
“你不要，那我也不要。”
衆女希人看他如同看垃圾，眼神帶着戲谑、嘲弄和惡意，在郢國，從沒有一個女人敢這麼看他。
李寶孝心慌一瞬，她們不是女人嗎？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女希果然是未開化之地。他強壯聲勢，疾言厲色道：“烏靈骁，你緻父王摔倒，還言語挑釁，郢國斷斷容不下你這樣的亂臣賊子。”
“郢國竟是你說了算。”烏靈骁佯裝驚訝，“想必你是下一任皇帝了。”
“你胡說什麼？”李寶孝臉色青白，安王道：“靈骁正使慎言，郢國和女希風俗不同，從未有親王世子繼承帝位的先例。”
皇帝也按捺不住，“文親王喝醉了，世子你扶他到偏殿休息。”
皇帝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但對他這個親弟弟一家向來寬容，但李寶孝覺得并不夠，沒有聽話離開，反而撲通一聲跪倒，嚎哭道：“父王年邁，還要被女人欺負，是做兒子的沒用。”
此時文親王也從暈頭轉向中醒來，一口咬定是女希人動手，求皇兄做主。
皇帝陰着臉，他眯了眯眼睛，額頭的川字深得像溝壑。
皇帝：“可有證據？”
“臣弟親眼所見。”文親王道。
女希人集體嘲笑，符月用郢國語言道：“你自己摔倒的也是我親眼所見。”
郢國衆臣從皇帝的上一句話已明白了他想平息事端的态度，此刻并不多言。李寶孝孤立無援，突然朝着李钰君道：“康平妹妹，你一定看見了，你一直關注着女希人，一定看見她們是怎麼搗鬼的了。”
李钰君越過他望向他身後由太監扶着的文親王，又落在女希人身上，而皇後的視線一瞬不瞬緊盯着她。
“我看見了。”
皇後想要開口已來不及。
“是王叔自己摔倒的。”
皇帝眉心的川字淺了些，随即更深了，他命令小順子：“将文親王送回王府。”
被太監扶着的文親王緩了口氣，起身大斥一聲：“蠻夷，野狗也。”
學語言，什麼學得最快？
罵人的。
這句話不用林昭翻譯，宴席上女希諸使臣都聽懂了，一時間，衆人目光如刀，若有實感，已将他三千六百刀淩遲而死。
烏靈骁捏緊手中酒杯，到底是十九歲的少年，再早慧心中的意氣也沒有被磨平。
但她永遠讓理智走在前面，她回應了鳳鳴擔憂的視線，冷冷道：“匍匐在人腳下的流浪狗隻會亂吠，而野狗是會殺人的。”
符月卻直白道：“老東西，老的神志不清了就躺進棺材裡去吧。”這次她用的是郢國語言。
看着抓住把柄要發作的郢國人，林昭道：“符小姐說的是官府。”
“強詞奪理，進官府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