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午飯,空氣裡飄出極香的炒菜味。悅淩淩深深嗅了一口味,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沒那麼餓了。
人隻有剛開始餓的時候餓得最兇,越往後面,除了身體有些軟、頭暈、腿無力之外,餓感并不那麼強烈了,是在能忍受的範圍之類。
她喝了一瓶很甜的飲料,然後出了房間,貼着走廊的牆壁往錢曉文的房間移動。
他們吃得很高興,很開懷的笑聲從裡面傳出來。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出門了。
所有房間的門隻能從裡面反鎖,無法從外面鎖住。因為他們沒有鑰匙。
悅淩淩很順利地潛進錢曉文房間。站在門口與金屬立櫃之間的空隙,心髒跳得急速快,很緊張。
她緊緊握住手,指甲掐着中指的邊緣肉,不斷地摁、掐,那種壓迫性的有點癢、有點痛又有點舒服的感覺壓制住了心底的緊張。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個殺人現場而已——悅淩淩告訴自己又不是自己殺的人,緊張什麼。
她繞過立櫃,下意識就往上回看見屍體腿的地方掃。屍體仍在原位,躺在擔架上,旁邊的小推車擺滿各式各樣的工具。那隻殘缺破爛的腿已經變得非常漂亮,冷光燈下看起來白嫩嫩的。
悅淩淩有些詫異,這種變化太大了,她有點好奇地走過去看。那具屍體的其餘位置依舊很破爛,全身的皮好似從身體上扒了下來,還不是完整的扒,是一寸一寸的扒,有些地方沒扒幹淨,殘留着皮肉組織。有些地方扒深了,露出發黑的骨頭。
面目全非,看不見他的容貌。頭發也被剃光了。手指斷了幾根,腰間連着肚子的肉被割了。
完全瞧不出這是一個肥還是瘦的人,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一個男人。小推車上的工具沾滿了各種血和粘漿之類的粘稠物,地上的桶裡滿滿當當的皮膚和血肉。架子上挂着血包。
空氣裡充斥着混着消毒水和形容不是什麼臭味的味道,難聞。聞多了悶腦袋,暈暈的,鼻子也癢癢的。
在屍體頭頂的牆上看見了“掃描作業”的按鈕。
作業?
錢曉文的作業。做什麼?
悅淩淩看不懂,也分辨不出這具屍體是她的作業,還是别的什麼。反正和她沒關系。
她在小推車上下翻翻找找,找到了一支用過的注射器。裡面的藥液被推空了,但因為放得有些久,注射管漫着一點霧氣。被藏在小推車最下面的角落。
悅淩淩撿起來,扯幾張紙裹住針尖,揣進褲兜。
沒敢再看了,怕錢曉文回來。她匆忙退出房間,貼着走廊牆壁走回去。
剛剛回到自己房間,周志端着盛飯碗的托盤出來,準備去趙淑萍那裡。他站在走廊上,往悅淩淩那邊看了一眼。悅淩淩躲在門後,克制不住的緊張,她在擔心是不是周志看見她出門了?
周志看得越久,她越害怕。手心都出了汗。揣在褲兜裡的注射器刮得她腿疼。她拿出來,放到門旁的櫃子上。放下後,擡眼從門鈴往外面看,周志已經走了。她狠狠松了一口氣。
轉身回到房間中央,拿起桌上的飲料灌了半瓶。然後拉開椅子,坐下來,翻開書。
她從趙淑萍那裡拿來的藥正擺在書裡,她抖到桌面,用金屬勺子壓碎,碾成細細的粉,裝進幹的水杯。
下午,她站在門後,等走廊上沒人的時候,匆匆跑到樓下,從冰箱裡抱一大兜飲料到房間。連跑了幾趟,冰箱裡的飲料被搬得隻剩下十幾瓶。
悅淩淩數了數房間裡的飲料,187瓶。足夠她喝很久了。而且……不久之後,她将擁有吃不完的菜。每每想到這裡,她便忍不住揚起嘴角笑起來。
這一晚,悅淩淩睡得很安穩,前所未有的安心。她做夢夢見自己懷抱吃不完的菜和米,還有小零食和飲料。烤鴨、雞腿、東坡梯子、獅子頭……擠滿整張桌子。
讓她吃不完,扔都扔不完。
她樂得哈哈大笑。
……
錢曉文在修複屍體的時候,很猝不及防地發現注射器不見。她的注射器有很多,沒拆封的、用過的,都在小推車和儲物櫃裡擺着,獨獨是她用過的那支——給範明勝用過的那支,不見了。
她焦灼地蹲在地上找,趴在地上用手電筒的光往各個縫隙裡掃,沒有,完全沒有。她記得是放在小推車最底層的角落裡,因為不敢扔。如果從她房間的垃圾回收口扔掉,以後查驗,會查到她吧,所以她一直在等合适的機會和時間點扔掉它。
機會沒等來,等來了它的失蹤。
誰來過她的房間?
為什麼拿走那支注射器?是知道她做了什麼嗎?
其餘東西沒有被動過,也沒有少東西,隻有那支注射器不見了。
錢曉文坐在椅子裡,不斷思考。昨晚,注射器還在……?她不記得了。但記得,前晚還在的,那時她在小推車最下層找東西,翻過它。
是昨天被人拿走的,還是今天?
她不在房間的時間點隻有中午。昨天中午,吃飯前,餘有為給趙淑萍送過飯,有機會進過她房間。悅淩淩沒去吃飯,也有機會進入她房間。今天是周志去送飯,也可能進過她房間。
餘有為、周志、悅淩淩。
這三個人……都和趙淑萍的關系很好啊。
如果趙淑萍把在她房間裡看見的事情告訴過他們,他們來她房間好像是無可避免。但獨獨拿走那支注射器,是拿的人知道她做了什麼嗎?
誰會知道?
那晚很晚了,客廳沒人,走廊也沒人,誰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