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公一手握着掃把,一手拉過甄棠,毫不掩飾自己的語氣:“朝朝,你怎麼嫁了個這玩意?”
甄棠震驚在原地:“不…不是,藍爺爺你聽我講,他……”
“不是什麼不是,從我收到你信的那日便開始推斷這是什麼蠱,我給你的回信你沒認真看呐,本就隻剩下不到半年壽命了,還不遵醫囑,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了!”
藍爺爺氣到花白的眉毛豎起:“朝朝,你姥姥和姥爺那般疼愛你,不求你嫁什麼皇親國戚,至少…至少是一個平安康健,能白頭到老的男子吧!”
“三年未見,竟然嫁了個短命鬼!”阿公又将景昭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沉沉地歎了口氣。
甄棠噘着嘴:“這不是沒法子了,才來求您嗎。”
阿公握緊掃把杆:“說,是不是你那阿爹阿娘的主意?”
“您先别問了成嗎,他的病當真沒救了嗎?”甄棠擡眸,祈求般看着鶴發老人。
景昭辰立在原地,默不作聲地聽藍爺爺明裡暗裡一頓數落,老人講得沒錯,世上人成婚,哪個不願平平安安白頭到老,沒人想嫁給一個短命鬼。
倘若沒有相師那句話,甄棠也不會嫁給自己沖喜,更不會經曆這些遭遇。
“藍爺爺,一切都是晚輩的錯,晚輩家族世代行商,或許不經意間的罪過某些同行,此番中毒,并不冤屈。”
景昭辰向他深深俯身行禮:“晚輩能否有一線生機,全憑您做主。”
他身後不遠處站着邵真、青玄馮澤三人,聽到此番對話,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藍爺爺瞅着眼前畢恭畢敬之人,長長地歎了口氣:“老夫随信寄過去的那顆蠟丸,你服了沒?”
“臨行前晚輩服下的。”景昭辰如實答。
“那便好,否則大羅神仙來了也回天乏力。”
老母雞溜到竹筐邊偷吃谷物,藍爺爺提起掃把将它趕跑,對甄棠和景昭辰道:“且進來吧,他的情形,我還要仔細診斷一番。”
甄棠立即眉開眼笑,一手拉過景昭辰,向青玄三人招了招手,衆人跟在藍爺爺身後進了藥廬。
四間木屋呈扇形分布,收整的井井有條,一間開着門,裡面擺滿了木架和各種藥材,一間應當是診室,半垂着紗簾,隐約看到木床和闆凳,其餘兩間關着門。
扇形圍着的區域是一片空地,左側搭着一個竈台棚子,爐子上正咕咕冒着熱氣。
俨然一副山野煙火的氣息。
藍爺爺領着衆人走到空地中間,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将身後所有人挨個打量一番,随後把掃把塞進邵真手中:“老夫瞅着你有點力氣,看好雞,别讓它們偷吃老夫曬的米渣和藥材。”
邵真握着掃把杆,驚訝地半張嘴巴。
這阿公方才說甚?讓他攆雞?!
他用請示的眼神看向景昭辰,殿下沒有任何表情,轉了轉眸子,表示同意。
青玄在一旁偷偷暗笑,見他仍呆在原地,打趣般往不遠處的籮筐努了努嘴,示意他趕緊過去看好那些老母雞。
邵真朝她比劃了一個切磋的手勢,提着掃把走過去,掄圓了手臂開始攆雞。
“你們都在外面等候,沒有老夫的同意,任何人都不準進來。”藍爺爺撩開診室門口懸挂的簾子,對身後衆人道。
“你,随我來。”他指了指景昭辰。
青玄立即警惕起來,遠處正揮舞着掃把攆雞的邵真聞聲也停下了動作,與青玄暗中對視了一下,兩個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十分清楚對方在想什麼。
殿下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則,整個翊王府都完了。
“藍爺爺,那我呢?我也不能進嗎?”甄棠緊跟着問。
“對,你也不能,在門外好好等着。”
景昭辰握了握甄棠的手,輕聲道:“藍爺爺是怕你擔心,既然到了藥廬,那就要聽藍爺爺的話。”
他說完,向青玄遞了個細微的眼神,便跟在老阿公身後進了診室,“砰”的一聲,木門用力合上,将其餘人擋在門外。
甄棠知曉藍爺爺的脾氣,她少時在藥廬幫忙,時常見到他與那些不遵醫囑的患者起争執,那時藍爺爺還沒有這般蒼老,争執起來,往往氣得面色發紅。
她在門口伫立片刻,輕輕歎了口氣,在院子中找來幾個小竹凳,示意青玄和馮澤坐下來。
“希望殿下真的能解除毒蠱,這樣……”
“是李公子!”
馮澤抱着藥箱坐在竹凳上,剛開口便被青玄打斷:“别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
甄棠卻恍若未聞,兩個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托腮,一雙眼睛靜靜地盯着腳邊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