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一直對我極好,傳道受業解惑、衣食住行全包,在剛剛落腳仙舟,身份尚未明确的時候,他就已經以我監護人的身份自居了。
按理來說,我應該叫他父親,但是他從一開始就極其抗拒這個稱呼,“我又沒老婆,哪來你這麼大的孩子,不行不行,你就叫我師傅吧。”
隻是師傅這個詞我也不是很願意用。
莫離這個狐狸,在丹鼎司學過醫,學宮的時候和滕骁将軍當過同窗,跟着懷炎将軍研習過鍛造技藝,三天兩頭還要去雲騎軍那邊比武演習,可以說是全才。
但他會的再多,本質工作也就是一個掄大錘的,不掄大錘的時候是扭元件的,平時看着這個人漂亮的臉也就罷了,一旦有人叫着“莫師傅!今天來上工啊!”再香香軟軟的狐狸也變毛發幹枯寥寥草草的了。
而且最關鍵的——一般情況下年上美人師傅是要被撅的,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狐狸精。這種奇怪的觀念是哪兒來的、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算是現在的我也不清楚,隻是每每想起來有人叫莫離“師尊”,就渾身雞皮疙瘩。
莫離不在意這些,我愛叫他什麼都可以,就算是叫名字也無所謂。這些小事不會妨礙他以我的監護人自居,對我的人身安全實施嚴格把控。
但是真的到了朱明,老師就像是認栽了一樣,不再因為戰争還是别的什麼原因,不斷的催我趕緊回家。偶爾有空,他還會把我從論文和學術報告裡面拽出來認人。
第一次和應星正式見面的時候,莫離指着我介紹到:“懷炎,這是你徒孫,小應星,這是你師侄。”
那時候的應星還沒有我的肩膀高。
“哈哈,這時候你就反倒是承認我是你的師傅了?”十分随和的小矮人長耳朵爺爺樂呵呵的摸着自己的胡子,把身邊的少年人推了出來,“去吧應星,這是莫離的弟子,和她聊聊,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應星抱着懷裡的卷軸站出來,煙紫色的眼睛眨了眨,點頭“請跟我來。”
個子不高的年輕人往前走了幾步示意,我回頭看見老師笑眯眯的看着我“去吧,日及,這可是了不得的小天才呢。”
那是你的徒弟嗎?你怎麼就誇上了?我心裡不免嘀咕,但還是連忙上前幾步,跟上了應星的步伐。
應星一路上都沒什麼話,走的又快又急,好像有什麼人在追趕他一樣。到了工作室後,他放下懷裡一直抱着的那堆卷軸,招呼我坐下。
“招待不周,隻是最近的活計是在有點多,上次使團來了之後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如有怠慢還請諒解。”他說完,不知道操作了哪裡,屋子裡面的各類卷軸就都穩穩當當的飛起來,圍着那張工具桌擺成了一個圓圈。
桌面瞬間變得幹淨起來,隻剩下一個半成品的工造渾心,是從沒有見過的款式,雕刻的手法已經擺脫稚嫩趨于成熟,蘊含着不可多得巧思,流淌在其中的能量順着制作者的心意流淌,和諧順暢,那就像是一顆真正的心髒。
那顆工造渾心,是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會達到的水平,幾乎是一瞬間我就明白了這件事。
懷炎有個驚才絕豔的徒弟,這件事傳播之廣,遙在羅浮的我都有所聽聞。
但初見時,我卻不由的想,應星竟會如此年輕,嬌小瘦弱的好似孩童——他能拿得起千百斤鍛錘嗎?
毫無疑問我也是帶着一種傲慢看待他的,但仔細剖析,這種不恰當的心理或許隻是不甘心罷了,那種比不過别人家的孩子的酸爽,切身感受到的時候,才是真的讓人難以接受。
凡人總是喜歡讨論天才的,才來朱明不久,我就聽到了不少關于應星的議論聲。
就像是大多數流落到仙舟的孤兒那樣,應星的身世甚是凄慘。
他的故鄉被步離人的艦隊摧毀,轉化成了武器牧場——我在學習仙舟曆史的時候了解過步離人用戰俘飼養器獸的傳統,想來除了死裡逃生的應星以外,他的同胞大概都已經成了步離人口腹之中的血肉。
抵達仙舟後,應星努力學着為雲騎鑄造武器,發誓要将那些恐怖的妖孽斬草除根。他很了不得,小小年紀竟然獲得了匠人資格的認可。
當時聽說此事的時候,我立刻就意識到了我們命運的相似,唯一的區别大概是我雖種族不明,但不出意外的話是個長生種,并因此受到了諸多優待;而應星則因為短生種的身份,在剛剛展露頭角之時就遭到了排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