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打工日常可以說是為我的後半生埋下伏筆，用一句話形容就是“看破紅塵，混吃等死”，倘若前往鱗淵境的機會來的晚一些，說不定我真的會度過相對比較平和的一生。

龍師的漫天要價或許是合理的，但我是一個天賦有限、無法升任的窮人，打工那麼多年也不過隻是湊出了一個零頭。就在我有了放棄的心思，想着守住老師那為數不多的棺材闆時，長歌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我打包塞到了鱗淵境。

老師說是長歌幫我解決了那“荒唐的學費”，而當事人長歌卻隻是玩笑般的說“給你這些年研究材料的補償而已”。他是偷偷摸摸的告訴我這件事的，他說了，我就信了，想着下次抽血的時候大方點多給兩管算是感謝。

在鱗淵境求學的日子并不美妙，持明長老堅持封閉式教學，在鱗淵境安排了住宿，嚴格限制外出，着實讓我見識到了這群老古董的死闆程度。

鱗淵境内部分有多個區域，空間重複疊加，且實際面積比地圖上的更大，這其中的秘密到底是來源于傳說中的雲吟秘術還是所謂不朽之龍，作為外族人的我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了。

我惴惴不安的跟着長老來到匠人們面前，或老或少的尖耳朵持明族推拒一番，最後勉強推出來個“小孩兒”，他面露不屑，施舍般開口道：“這幾個月，你就跟着我吧。”

“是，師傅。”我連忙迎合，心想這都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搞職場歧視這一套。

“我叫青山，你以後就叫我青匠。”

沒工夫想“青醬”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稱呼，我就被推到了一個爐子邊上的打鐵石前，手裡面是一把沉甸甸的鐵錘，好複古好熟悉，一下子回到了我對于鍛造這一技術的刻闆印象。

“這張圖能看懂嗎？”

那張厚卷軸展開，畫着一把單手劍，橢柄、柄首、劍格全都清楚的展示了出來，就連劍刃上的花紋都有詳細的注解，再看腳邊，所需的材料成堆成堆的擺在角落。

這倒是不難，我點頭表示可以，青山便不再管我，擺手回到了自己的爐子旁邊，眼睛發光的盯着裡面青色的火焰，他的小胳膊小腿……不像是掄錘子的鐵匠，倒像是一個科學怪人。

剛剛拿到手的大錘分量不輕，對我來說居然恰到好處。丢進爐子裡面的材料逐漸被火焰染上顔色，瞅準火候，揮錘砸出，迸濺開來的火花炙熱無比，手臂肌肉發力時，微微發麻的震顫是讓人感動的真實。

仙舟六司各司其職，其中工造司負責仙舟的工業開發和制造，包括但是不限于武器設計、船舶制造、技巧人工智能等等，甚至于羅浮本身這座巨大的【宇宙方舟】都是這個部門負責維護和升級的。

龐大的工作量意味着工造司需要的勞動力不可估算，因此工造司能夠提供的職位種類和數目也是獨一份的，如果僅僅是為了在羅浮謀求一件維持生計的差事，在工造之道上死磕到底也還不錯。

但是那時的我不甘心，尤其是打工的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都在懊惱：為什麼我明明有匠作甚至更高的知識，卻隻能拿到學徒的工資？怎麼想都覺得咬牙切齒，非要再趁着年輕闖蕩一番才好。

畢竟在啟蒙時，我确實表現出了難能可貴的天賦，就連那些鼻孔朝天的所謂天才匠人都會稱贊。

我才不管那是不是所謂的新手保護期，那些稱贊，那些莫離說過的話，在我認輸之後，都如同響亮的巴掌打在我的臉上，讓人難以忍受。

就算我不是天才，也應該是個好學生，是被人家的孩子才對。

科技之上是存在神明的，在發現我即将踏進“死胡同”之後，老師這麼說。

我不理解，并對此展開了激烈的辯駁：這是什麼意思？在見識過仙舟的科技以後，他還指望我能相信那虛無缥缈神秘力量能夠像是天降餡餅一樣砸向我？

星神，哈，他是指望我踏上命途，去相信星神，然後祈禱連感情都不一定會有的宇宙現象的瞥視嗎？那和沙漠中的路人渴望海市蜃樓來拯救自己的生命有區别？

我不想去相信那些崇高有遙遠的事物，就像我不再相信所謂的天賦，庸人有庸人自己的路。

可笑的星神，可笑的命途。

已經成型的劍胚放入水中，激起的水霧模糊雙眼順帶模糊記憶，鑽牛角尖的日子漸漸遠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的青山啧啧稱奇，他看看劍又看看我，不可思議道：“你還有點東西。”

當着我的面，他拿起那個還沒完成型的劍胚一甩，冷光閃過，被波及的桌子沒事，但是上附上了一層冰霜。

“呦呵，三層附魔，天賦異禀啊。”青山仔細看了看，遞過來一筐新的材料，見我神色恍惚，皺眉道“你這麼吃驚幹什麼？持明工藝！小子！你來不就是學這個的。”

啊？

等會？

小龍人，這還是仙舟嗎？

我記得我沒往劍柄裡面裝能量轉換裝置、也沒再劍刃用什麼特殊材料、更沒有塞進去仙舟機巧——拿着特殊效果是哪兒來的？

那剛剛成型的劍胚還散發着陣陣寒光，在算得上炙熱的鍛造爐旁，它甚至還在凝結水汽，結成淡藍色的冰晶附着其上。

青山好像終于看出了我的無知，他眉頭一挑，驕傲道“怎麼樣？持明百萬年的結晶刻都在這技法裡了。”

我一直以為，仙舟人的長生是一種生物特性，宇宙這麼大，不同的種族有着不同的生物特性是應該的，就像電鳗的生物電，就像老師的狐狸耳朵，非人生物掌握一些人類不會的技能沒什麼奇怪的。

但是，我一個人類，倘若使用了什麼“神奇技能”那顯然就不正常了。

星空之上永遠都會存在秘密，但是在我曾經所在的那個星球上，人類就是人類。

人類如果沒有經過異變是不可能擁有超能力的。

就像我來之前，老師就交代我說，持明技術不外傳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内部保密，更是因為大多數外族人學了也白學。

因此來鱗淵境之前，我一直是把持明族的技術當做是他們自己的生物特性的。

但魔幻就魔幻吧，結果總比原因更加重要，最終，我把自己的一切糾結歸結為自己的腦子不好，把即将持明的技術當做了一種全新的科技。

來工造司的第三天，我按照持明族的圖紙制造出來一把劍，這把劍讓我看到了自己另外一種可能。

來之前，老師反複囑托，持明族的人很難纏，就算學不到什麼也不要帶氣，一個月後回來就是。

但最終，我在鱗淵境，受益匪淺。

那群先生們是純粹的匠人，活着的時候在鍛造，喊着累呀累呀下輩子不幹了，結卵轉世卻又回到這裡，在同事們的不出所料的眼神中再次拿起錘子。

求學的第一周，我喝着阿常叔給我寄過來的仙人快樂茶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抱怨工作多作業難客人龜毛了！！我現在過的日子才是真的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