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決定為自己留下來一點東西，抱着樂子人的心态，拿出虛構史學家的架勢，我着手開始準備這本史史級的雲上五骁回憶錄。

景元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樂呵呵的跑過來要看書稿，興緻倒是比我都高。他早就被仙舟職場腌透了，渾身上下都有一股子沖人的社畜味兒，實在是有些可憐。

白毛大獅子這些年越來越招人心疼了，我根本磨不過他，于是景元就成了這些文字的第一個讀者。這本就是關于他們的故事，或許有一天，其他四位也會看到，這麼一樣，淡淡的羞恥心也就不再了。

我是老師出差的時候撿到的，在一棵壽數将盡的老樹下，他發現了藏在樹洞裡面已經快要昏過去的小孩兒。

那時我已經餓了很久，模模糊糊見到個長着狐狸耳朵的貌美男人，還以為自己見到了迷人心竅的精怪。這麼恍神一會兒，就被他從樹洞裡扒拉了出來。陰沉的烏雲下，那人的美貌驚心動魄。

真的太餓了，餓到忘記了危險，迷失心智咬在了他白皙修長的手腕上。

鮮血進入口腔的那一刻，鐵鏽味兒沖的雙眼發黑，耳邊聽到嘶的一聲：“這人麼還在咬人呢？”

不多時，口腔被人掐開，溫熱的液體灌進喉嚨。

那是我記憶中第一口可以稱之為食物的東西，羊奶味道很好，如同甘露至今難忘，隻是灌進去的太猛，很多都被吐了出來。

等到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那個狐耳男人正和我一起擠狹小的樹洞裡，外面是灰色的傾盆大雨，猶如毀滅一切的灰色風暴。

雨，吞噬一切的雨，我呆呆的看了一會，問“你是外星人嗎？”

那人好像很詫異“啊，你在和我說話？”灰色的狐狸耳朵動了動，“哎呀，你還知道外星人呢？”

“我們這個地方不會有你這樣的人。”我看向他，衣服、挂飾、頭發的光澤乃至整齊的指甲，每一樣都不是能在這裡見到的。

他感知到我打量的目光，說“你真奇怪。”

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奇怪的，反而是他這個明顯的外來者渾身都是謎團，我重新望進雨幕，喃喃道“這棵樹要死了。”樹洞裡光線昏暗，但低頭就能看見我枯木一般幹癟的手臂，“我差不多也是。”

“你能救我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是眼前陣陣的發黑，耳旁是暴雨斬破空氣的轟鳴，嘴裡面不知道是血液的鐵鏽味兒還是羊奶的甘甜。

“救救我吧，我有的都會給你，我沒有的未來帶給你。”再次失去意識之前，我拼盡全力也能沒能說出口的求救，大概是，“神啊，救救我吧。”

我那個時候實在是太小了了，或營養不良又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貧瘠的腦容量裡除了饑餓和痛苦沒記住多少東西。然而不知道哪兒來的文明的教養還維持着我的理智，沒有被同化成瘋癫的怪物。

後來清醒過來，老師問我的名字，混沌的腦子裡隻能扒拉出來兩個方方正正的字——“日及”，老師不認識，說那大概就是我血脈中帶有的傳承，是我的歸宿所在。

我說日及是一種花，老師就笑了，他說“緣分啊，我叫莫離，茉莉也是花。”

于是我們開始了長達兩百一十八個晝夜的流浪，被不死的怪物追着跑，被土匪追着跑，偶爾，我們還會被當地的抽象動物追着跑。

莫離樂在其中，我不說話，但他經常講起自己的事情，喋喋不休，說自己是仙舟羅浮的工匠，等到回家之後可以教我鍛造武器。他說我手指靈活、悟性極高，是個當工匠的好料子。

我看着那堆用特産樹枝和垃圾做出來的簪子首飾，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麼天賦。默不作聲的把人往我的攤位前面又推了推，漂亮的臉果然吸引來大批客人，那些多金的姑娘先生或是羞澀或是大膽的盯着莫離的臉，一群人包圓了攤位上所有的商品。

在那些瘋狂的顧客們進行下一步揩油動作之前，我拽着莫離的衣擺離開了那塊兒是非之地。

“今天賣的很快啊。”莫離搖着他的煙袋，慢悠悠的跟在我的身後。

“嗯，這一塊算是富人區，比較有錢。”還比較好色，後面的那句我沒說。

“你們這破地方還區分富人區窮人區？”莫離還真沒想到，這棵星球貧瘠且落後，就連豐饒都因為資源貧瘠，根本沒有繁衍空間，被限制在了這一隅之地。

“他們說，以前有很多人，後來死了好幾年的人，人就少了。”所以那些有城池的地方還有文明的痕迹，存在貨币交流，能買到可以入口的東西。

在了解到莫離食物不多、救援遙遙無期之後，我們隻能早做打算。

僅僅相處幾天，我就大緻摸清楚了莫離性格，一個豪放的老好人，比起他口中的文弱匠人，他更像是一名俠客，神秘、嫉惡如仇、拎着煙杆打怪的樣子很酷，時不時的就會沖出去行俠仗義，對世界抱有着一份及其赤誠的熱愛之心，與此同時對毀滅了他家鄉的豐饒孽物極其的痛恨。

我們靠着出賣莫離美色賺路費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他聯系到滕骁将軍，聯絡器那頭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接通之後對着莫離就是一通臭罵，什麼不聽指揮，什麼老老實實待在後方，什麼天天通大簍子。

莫離先是虛心應和，而後憋屈認錯，然而随着舊賬越翻越多、老底月挖越深，他們吵了起來。破舊的通訊器裡傳出聲如洪鐘的大吼：“你有本事自己造船回來，然後自己帶隊去救人！”莫離不甘示弱回應道：“造就造！你以為我沒有那個能力嗎？”

吵架動靜太大，果不其然被聯絡所的人發現，一群人追着我們跑了十幾裡地。

前面說了，莫離是個老好人，他對我合理利用他的容貌吸引顧客的行為并無意見，甚至樂見其成，借此機會搗毀了好幾個販賣人口的窩點。老好人努力的想讓我活下去，隻是并沒有什麼用處。

這顆邊緣星球已經被豐饒的力量吸幹了所有能量，生命的火光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隻剩下了死灰，僅有不死的怪物和我們這種小強的一般的土著還在這裡苟延殘喘，這裡的生命都太過艱苦了，艱苦到就算我們拿到了錢，買來的食物和水也不見得比我一個人流浪時好多少——大家都是吃變異生物過活的，而我已經吃不了那些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