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黃第一時間爬起來護在朱芽身前,現在的它已經長成了一個十足兇悍的野獸,肆意生長的金色毛發襯着它的體型更加龐大,足以将朱芽擋的嚴嚴實實。
它神色嚴峻,對着竹屋發出警告的低吼聲。
一道高大枯瘦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走出,昏黃的火光中,他看起來比朱大黃更像是一隻遊走在荒原上的伶仃野獸。
那個受傷的男人,醒來了。
朱芽也随朱大黃的動作站起身來,她将右手背在身後,握緊了匕首的刀柄。
雖然這個人是她怕自己良心不安才一手救下來的,但他的危險性依舊不能忽視,一個男人,一個體格健碩的野人,一個受了重傷卻能在一周内起身的“超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輕易讓人放下戒備的溫順生物。
似乎察覺到了主寵倆的警惕,男人不再前進,停在了竹屋的階梯上,站定在扶手旁,用一雙淺灰色的眼睛平靜的看着朱芽。
他的嘴唇翕動,發出幾聲奇怪的語調。
聲音還挺好聽的,像某種低沉的交響樂器,朱芽動了動耳朵。
隻可惜,她聽不懂。
男人又朝她說了幾句話,見朱芽依舊搖頭不作回答,依舊虛弱的身體再也撐不住,便艱難轉身回到了竹屋。
男人沒有關門,外面的火光闖進了竹屋内,照亮了大部分的地方,朱芽看見他并沒有躺回劍齒虎的皮毛上,而是找了一塊牆壁,倚靠着坐下,他低垂着頭,淩亂的頭發和胡須遮住了整張臉。
若不是地點不對,他真和那些流落街頭的乞丐沒什麼兩樣。
被失去,被抛棄,被遺落的流浪者。
男人的示弱讓朱大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它最後瞥了一眼竹屋,又趴在火堆旁盯着香氣四溢的烤魚。
朱芽擡腳要往竹屋走去,被朱大黃的尾巴繞個正着。
“汪汪汪?”你要去看那個奇怪的人嗎?它立起脖子,好奇地問。
“我去拿個木缽子給他煮點湯水。”朱芽摸着朱大黃的背,安撫道。
“汪汪?!”
要吃我的魚?!小狗立馬警覺起來,大聲抗議。
“汪汪汪?!汪汪汪汪!”他都還沒幹活呢怎麼就先搶狗狗的飯?!不可以不可以!
“人不是你拉着我救回來的嗎?怎麼現在想反悔了?”朱芽敲了敲狗頭,朱大黃就洩了氣的,蔫頭蔫腦地朝着烤魚嗚嗚哀叫。
朱芽不再理會他,進了竹屋。
男人連擡頭的動作也不曾有,若不是突然變化的呼吸聲,朱芽甚至以為他又昏睡了過去。
她也沒有想要刻意去交流的意思,隻是從屋子最裡面拿起一個新的木缽子,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男人,的确沒有睡。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雨夜的晚上,劍齒虎鋒利的爪刃,熱得灼人的鮮血,冰冷的雨水,張狂亂舞的草葉和同伴的痛哭在他的腦子裡旋轉混攪。
他應該死了。
他拼着命将長矛送入劍齒虎的嘴裡,代價是劍齒虎撕裂了他的胸膛和大腿。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傷勢下存活,他的父母不能,牙的父母也不能。
可是他卻活着,身體沒有被流浪的野狼腐鳥分食,男人擡起顫抖的手輕輕觸碰着胸口上的血痂,長長一條如同扭曲的血蟲,往邊緣扣下去,錐心的刺痛直插他混沌的腦海。
他的确還活着。
手指沾染着傷口邊緣的鮮血,男人将它送入口中,幹涸的嘴唇嘗到了這股久違的鐵腥味。他微微擡起頭側着臉,灰色的瞳孔掃過地上的劍齒虎皮毛,停在篝火前忙碌的身影上。
他一直知道部落信奉的山枭之神是不存在的,它們隻是一群貪婪的隻會圍繞着屍體呱呱亂叫的食腐鳥,無論是死亡的人類還是野獸,它們來者不拒,有時候就連在紛争中意外墜亡的同伴,它們也争相剝食幹淨。
沒有誰能讓即将死去的同伴回到族人身邊。
這個女人做到了,她是誰?身邊的野獸是她的守護者嗎?
男人灰色的眼睛裡似乎燃起了一陣火光,在黑暗中不停地閃爍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