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型高大，舉手投足間滿滿軍人風範，一下子就和落地玻璃外沉迷研究的科學精英們分出了不同的風采。
薩特的目光從青年軍官的身上轉到了他的臉。隻看臉的話，他的軍人氣質會被沖淡許多，反而有種世家公子的傲慢。
因着一雙天生的吊梢眼，軍官看人的時候總是帶着自上而下的鄙夷感，感覺嘴巴不用張開就能把面前的人罵得狗血淋頭。
但他開口又是一副謙謙君子的語氣。
“怎麼會，是我早到了。”薩特控制着臉頰兩邊的肌肉禮貌回應，“霍邱少将是個守時之人。”
霍邱自然地走上前與薩特禮貌握手：“初次見面，我叫霍邱，目前任第六軍少将。很高興見到您，薩特先生。”
“霍少将年輕有為，即便是我這個老頭子也有所耳聞。”
“薩特先生說笑了。”霍邱禮貌地笑笑，後又正了正色道：“寒暄的話就說到這兒吧，我來這一趟是代軍區那幾位了解下綠洲飛船在鬼沙漠失事後的救援情況。”
“不知道少将想了解些什麼？我想閣下已經看過救援隊那邊的報告，和過去無數次的情況一樣，此次事故的救援難度大，成功率極低。”
霍邱沒有正面回答：“這隻是中心給出的結論，如果那幾位能夠被說服，今天我就不會來這兒了。還請薩特先生具體說明一下，救援到底難在什麼地方。”
薩特走到玻璃窗前，示意霍邱看過去。
“少将眼前的這片沙漠，就是咱們中心唯一的觀測目标——鬼沙漠。它和普通的沙漠不同，它是一個活着的沙漠。”
“沙漠中有一頭活了百年，又或許是千年的異獸，叫做‘窟缇沙’，通用語翻譯過來就是‘吃人的沙漠’的意思。”
霍邱點點頭：“即便是我這種不常在陸地的人也有所耳聞，我記得手下的人都戲稱這頭異獸為蒙特裡奧的最強釘子戶。”
“哈哈，這個花名倒是名副其實。”
霍邱走近了些，高大的身軀在巨型玻璃前顯得有幾分渺小，而比巨型玻璃更廣袤的沙漠則顯得尤為瘆人。
他居高臨下，審視着一幕之隔外的沙漠，片刻後回身：“它看起來似乎和尋常的沙漠沒什麼不同。”
第一次見到鬼沙漠的人總是帶着天真，他們根本不知道它的恐怖之處。薩特有些想笑，但他仍然記得自己的職責，他要給這位公子哥兒似的軍官解釋一些專業上的問題。
正所謂隔行如隔山，他得收起自己作為科學家的傲慢。
想了想，薩特用盡量直白的描述展開了他的科普：“外觀看上去的确區别不大，你可能會覺得它很漂亮，很壯闊。但如果我跟你說，這樣的美麗摻雜了死亡呢？”
“咱們蒙特裡奧不同于别的星球，人體消耗更快，失落在鬼沙漠而沒有充足的物資，很快就會因為身體能量不足而死亡。這些死掉的人，會在很快的時間裡慢慢脆化成沙土。”
霍邱微皺眉頭，人在鬼沙漠裡死後會變成沙子，這個說法即便是他也是頭一回聽。人在軍方，他卻和外界一樣，隻知道鬼沙漠每年都在壯大，卻不知道它為什麼壯大。
但仔細想想，一些關竅很容易就通了。
倘若告訴人們自己的家園裡有一條随時會吞噬萬物的毒蛇，誰還敢留下來？星球空了，那管理星球的人、依靠星球的資源發家緻富的人不就......
薩特的解釋未停。
“即使有的人僥幸不死，能在鬼沙漠熬下來，最終也會因為異獸病毒的侵染，而逐漸喪失理智、變得瘋狂，他們當中有的會變成異獸，有的身體承受不住痛苦選擇自殺。我們從前救出來的許多人，就是這樣死的。花了大力氣去救出來的人，沒有誰能夠有好下場。”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道：“至于那些被異化的人，在成為了新的異獸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衰變，最終也會死亡，下場還是一樣，變成這茫茫黃沙中的其中一抔。死的人越多，沙漠就越大。日積月累，這片沙漠就成了今天這幅看不到頭的樣子。”
霍邱看着外頭作業的研究員們，心裡頭百感交集，他們的身影在沙漠中顯得如此渺小。
“這到底是吃掉了多少人，才能有這樣的規模。”
“這個問題就跟問宇宙中有多少顆星星一樣，即便有确切的數字，也難以計量。我們中心與窟缇沙打交道這麼多年，至今仍然無法确定它究竟在這個星球上存在了多久。換個少将你更好理解的解釋就是，救援之所以那麼難展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對敵人的真實情況幾乎一無所知。”
“當然，我們這一騾子人，也不白吃星聯的公晌。”薩特示意霍邱看向玻璃外的世界：“他們可不隻是收集沙子那麼簡單。”
“噢？那你們收集沙子究竟有什麼作用？”
剛進門的時候霍邱就看見了，這些工作人員落地後迅速解開了身上的安全繩索，将身上攜帶的大大小小的工具逐個卸下，開始各自找尋位置工作。
很專業，但是看不懂。
薩特解釋道：“他們收集鬼沙漠上的沙子是為了做實驗，也是為了方便監測沙漠的數據是否出現異常。”
“鬼沙漠最常見的異常有三種，雷暴，地震，沙塵暴。”
“這三種難道不應該是自然現象？即便是沙漠裡，發生雷暴、地震、沙塵暴都不是什麼難得的事情，怎麼會算作異常？”
“少将忘了我剛才說的嗎，鬼沙漠是一個活着的沙漠，它的核心是異獸窟缇沙。鬼沙漠的任何變化，都和窟缇沙的行為直接挂鈎。”
薩特随手在操作台上點了幾下，面前的落地玻璃秒變巨幕，滿屏都是看的讓人頭皮發麻的數據。
“這是我們最近三個月勘測鬼沙漠外圍的數據，根據不同時間段的峰值來看，這三個月裡鬼沙漠發生地震和沙塵暴的次數有非常明顯的提升。”
霍邱禮貌性地打量了那些信息一眼，還是直接問了出來：“這些數據說明了什麼？”
“說明窟缇沙覓食的頻率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