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最終沒能關上,因為沒有關門的意義了,這些救援隊隊員們就像受到了什麼感召,一個個眼神失焦、搖晃着身體慢慢走到了外面。
“是祂......”
“去找祂......“
月夜下,褚黎眼看着他們晃悠到了幾百米外的沙漠空地上。
起初,他們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受到了無形的折磨。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手指開始緩慢地延伸,變成了尖銳的、如同蠍子尾刺般的形态,長長地墜落下來,面部也一點點覆上了細密的鱗甲。
同樣目睹了這一幕的米蘭達,心中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她眼神開始遊離,尋找着精神上的支撐。而此時整個安全屋,已經隻剩下三個人了。
救援隊隊員們的變異還未到完成時,變異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除非将他們殺死,否則最終他們會轉變成沒有理智的異獸。
褚黎不敢跟随,等他們全都離開以後将門掩蓋上,借着縫隙偷看。
看他們慢慢将身體埋入沙子,像蠍子一樣搖擺起來,就那樣在月色下一點點丢掉屬于人類的皮肉,換上怪物的鱗甲。
整個過程看似很慢,又很快。
快得僅僅是那扇門一開一關之間,生死已經是兩重天。
屬于人類的靈魂死去,怪物的靈魂在軀殼醒來。
門關上之後褚黎再也不敢打開,安全屋裡面隻剩她、米蘭達還有特爾三個人。
眼見隊友們變成了怪物,特爾竟然也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像一個沒了生氣的老人,在他的座位上一待就是一天。
比起那些看不見的、已經異變成型的怪物,安全屋裡的特爾反倒有種更為詭異的氛圍。
而米蘭達,看上去仍然很清醒,似乎并沒有被異獸病毒所感染。
原以為那些活人異變成的蠍獸,在離開後短時間内就不會再回來,沒想到天一黑,敲門聲就嘭、嘭、嘭地響了起來。
褚黎心裡一緊。
這鬼沙漠還能有除了他們以外的其他人嗎?
顯然不太可能有,敲門的到底是什麼不言而喻。
褚黎看向米蘭達,這門是開還是不開?
米蘭達堅定地道:“絕對不能開。他們......它們已經不是人了。”
也許是因為知曉自己最壞的結局不過是再死一次,褚黎好像沒有想象中的害怕,甚至這個時候還開起了玩笑:“它們還怪有禮貌的,進門之前還知道要先敲門呢。”
米蘭達也被逗出了淡淡的笑容,沒想到在這樣的絕境下,瑞塔小姐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雖然她非常的弱小,卻比她這個身經百戰的救援隊隊員還要鎮定,能擁有這等心境的人,要是死在這個沙漠裡面也太可惜了。
米蘭達回想起自己剛加入救援隊時的種種經曆,心中湧起了複雜的情緒。
那會兒她還是個新得不能更新的新人,在同僚們的見證下,她像所有隊友入隊時都曾做過的那樣,立下保護隊友、守衛星聯、即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的誓言。
隊長特爾手把手帶她過任務,隊友們用身體替她擋傷害,就這樣,新人米蘭達一點點積累起經驗。在多年後,順利成為一個能獨挑大梁的、成熟的救援隊隊員。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多年的戰鬥經曆使她逐漸變得畏懼死亡。
她總是在無言的深夜裡懷疑自己,懷疑她豁出性命的付出是否值得,懷疑自己的職業是否真的被人們尊敬和在意。
尤其進入鬼沙漠的這幾天,她的意志幾番崩潰,隻靠着使用禁锢異能消耗體能與監看生命探測儀的情況來勉強分散注意力。
當她的隊友親口拒絕要暫停搜救,米蘭達感到一種複雜的釋然。
她猛然發現自己多年的糾結變得不再有意義,因為連比她堅持得更久的隊長、隊友們也都放下了。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全然坦然。她殘存的自尊讓她不得不繼續努力掩蓋自己自私的一面。
之後,她和隊友争執、出走,固執地想要證明自己仍然是一個善良的人。
救下瑞塔小姐,似乎是她預想的,又是她預料之外的事情。畢竟她并沒有真的期待自己能找到一個活人。
她的僞善和虛榮使她最終還是把褚黎帶回了安全屋。
她承認是自己将瑞塔小姐帶離了一個深坑,但她何嘗不是又把瑞塔小姐帶進了另一個死亡的深坑。
慶幸和懊悔同時纏繞着米蘭達的胸口,使得她頗有些煩躁和憋悶,忍不住對褚黎問道:“你不害怕嗎?”
“我?”褚黎眨眨眼睛,“我怕的要死了你看不出來嗎?
米蘭達搖搖頭:“不,你的眼神、身體告訴我,你并不恐懼死亡。”甚至看起來有些期待即将到來的挑戰。
褚黎稍稍坐直了一些身體,思索着自己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人類在面對死亡的時候,自然而然會産生憂慮和恐懼的感受,但在最開始,她感受到的不是恐懼,而是如墜夢中的不真實感。
獨自在沙漠裡醒來、失去記憶、遭遇異獸和沙塵暴......
褚黎就像忽然被人拉入了一場遊戲,還沒來得及退出就已經被迫按了開始。她甚至有時候會恍惚地想,假如這個副本最終以失敗告終,自己是否還有機會重開一次呢?
随着經曆的事情越來越多,那種不真實的抽離感逐漸褪去,而她内心的恐懼感則慢慢占據上風。
她才剛剛醒來,像一個新生兒一樣,甚至還沒有太多的關于活着的感受。
這樣的她進入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死亡之境。
如果一時大意,是真的會交待在這裡。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害怕并沒有用。
恐懼的提升隻會增加她在鬼沙漠的存活難度,與其戰戰兢兢胡思亂想,不如集中注意力,從救援隊隊員的身上獲取更多的信息。
她想活下去,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過往,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并不是不會害怕,而是擔心被恐懼束縛住手腳。”
褚黎又仔細組織了下語言:“懷疑、膽怯、恐懼都會滋長心魔。與其讓心魔日益壯大到把自己置于險境中,不如先把它扼殺在搖籃裡,我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