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歌正式成為“侍醫”後,日夜留在段止榮身邊,一面打理藥材,一面用心學習宮規禮節。起初,宮人們對她這個突然得封的“侍醫”頗有議論,有人嘲她身份低微,也有人猜測她和二皇子之間的暧昧内情。但段止榮雷霆威嚴無人敢冒犯,她也自知要行事謹慎,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數日後,朝堂再次召開例行早朝,段止榮因身體稍有好轉,決定自行去面見皇帝,以免被外人認為他“久病不朝”而诟病。
清晨,他讓侍衛攙扶着上了馬車,慕清歌則随在身後同去,但僅能在宮道盡頭候着,不能擅入朝堂。她望着那高大殿門和整肅侍衛,心中忽生一絲擔憂:他畢竟還在養傷,會不會在朝堂上有誰乘機暗算?
小冉看出她心思,低聲安慰:“殿下既肯上朝,自有布局。您先安心在此等候即可。”
朝堂内,百官一齊參拜皇帝。段止榮走入時,步伐尚有些緩慢,但面容冷肅,一言不發地站在王座側下方,引得衆臣面面相觑。
禮部尚書率先上奏一些祭典事宜,皇帝淡淡點頭;又有吏部官員提及“外郡水災赈濟”,皇帝聽了幾句,回頭看向段止榮:“止榮,你在玄門時見過民間疾苦,此事可有良策?”
段止榮拱手:“兒臣雖身體未愈,仍願随時受命去外郡巡查赈濟,體恤民情。”
此言一出,一些官員心裡頓時一驚:難道二皇子又要出宮?畢竟,他帶着傷卻仍肯請命,顯露出他對朝政并非隻顧自身——可萬一他真掌控赈災軍資,豈非權力又要擴張?
皇帝眉峰微揚,沉吟片刻:“先免你遠行之苦。但你若有章程,書面呈報,朕再作裁奪。”
“是。”段止榮簡短應下,再不多言。朝堂上沒人再敢對他“納侍醫”之事冷嘲熱諷,看來皇帝在這件事上已有定論,旁人隻能心下暗驚:看來二皇子的位置,越來越穩固了。
待朝事結束,段止榮乘馬車離開金殿,行至宮門口時,慕清歌早已守在那裡,懷抱一隻小藥箱,神色緊張地張望。待看到他身影,她神情頓時一松,立刻上前行禮:“殿下,可有哪裡不适?”
其實她看他微蹙眉宇、唇色略白,便知他勉強支撐。段止榮下馬車時,扶住馬鞍時身體輕晃,可仍然擺出冷峻姿态:“本宮無礙。”
他雖态度生硬,卻未阻止慕清歌遞上随身藥丸,輕聲道:“先服下些固本之劑,再回寝殿調息。”段止榮盯了她一瞬,接過藥丸,沒有多言。
兩人正要折回寝殿,忽有内侍匆匆來報:“啟禀二皇子,皇後娘娘遣人傳喚,說請您與侍醫慕姑娘——若身體允許,賞花宴後,想一同在鳳儀殿商議些醫理之事。”
話音落下,段止榮與慕清歌皆是一怔:皇後主動召見?而且點名要她也在場?
慕清歌不禁心生警惕:宮中後妃向來對她這個半路“侍醫”并無好感,為何突然邀請?段止榮思索片刻,面露冷意:“回禀,稍後本宮回複。” 内侍領命退下。
回到寝殿後,段止榮靠在軟塌上,眉宇間浮現一抹疲憊。慕清歌見狀,忙上前為他輕揉背部,幫他舒緩因廷杖與内傷疊加的緊繃。但他似乎仍在思考方才“皇後相邀”之事。
“殿下,若皇後真有心為您接風洗塵,也未嘗不是好事。但……”慕清歌想勸,卻又怕逾禮。
段止榮眸光微沉:“皇後此舉,多半與大皇子毒案後續或玄門叛徒餘波有關。她曾經在背後推波助瀾之嫌,如今忽然示好,未必安分。若去得不巧,怕又生風浪。”
他定神片刻,語氣堅決:“不過,本宮不懼任何暗流。既然她指名要見你,你也當随我同行,看看她想做什麼。宮闱之中,你得學會應對各種盤問與刁難。”
慕清歌聽出他的嚴厲中帶着關切——讓她随行,也是一種“點将”,讓她在後宮的地位進一步鞏固。于是她輕輕點頭:“是,殿下。”
連日來,慕清歌已熟悉“侍醫”的日常:清晨先檢查夜間藥罐與敷藥情況,再替段止榮重新換紗布、進行按壓調息;白天若無緊急事,她便在寝殿一側熬藥、翻閱慕太醫舊醫案,或跟随段止榮外出小範圍行走。
但段止榮對她依然頗高要求:每次熬藥前必須完成自檢,若誤時或疏漏,便要面臨罰跪或記過。慕清歌雖覺得苛刻,卻毫無怨言,她也開始更加謹慎認真,絕不再犯之前的小失誤。
有時夜裡,若段止榮疼痛發作,她也要随時待命,遞藥遞水。一旦她動作稍慢,段止榮便厲聲警示:“宮裡沒有‘晚一步’可言,你要時刻緊繃。”
她咬牙承受,暗自告訴自己:這是她選擇的道路,既然答應要留在他身邊,就不能露出懼色。
某日午後,慕清歌忙完換藥事宜後,勻出時間到花園邊摘些草藥,想用來做外敷調和。她本想獨自一人,卻意外碰上段止榮竟也不多言,帶着傅寒與她同行。
步行途中,路過一片修整過的花廊,花朵雖并非盛放,卻依舊有幾分雅緻。慕清歌看着花廊,腦海不禁閃回兒時與他在此躲藏、嬉鬧的場景;那時他尚稚氣未脫,牽着她的手,問她喜不喜歡“雪白栀子花”……
正陷入回憶間,段止榮忽然咳了一聲,叫她回神:“你在發呆?若要采藥,也得小心辨認,别摘錯毒草。”
她臉微紅,連忙低頭:“是,殿下。”
段止榮微微皺眉,似對她的心不在焉不滿,卻也沒再責罰,轉而示意傅寒往别處巡查。他自己站定原地,看着慕清歌在草叢間忙碌,那日光灑在她身上,讓她的影子顯得纖瘦又堅定。
他心中某種柔軟被觸動,卻立刻用冷硬外殼掩飾。
回到寝殿後,慕清歌把采來的草藥晾曬分類,并重新煮了一份舒筋活血的湯劑,為段止榮泡手腳,以緩解内傷餘毒。段止榮正背靠軟枕,見她将木盆端到塌邊,便略帶挑剔地問:“水溫可對?别又不夠穩妥,燙傷或風寒可就麻煩。”
她輕聲回答:“我用銀針試過水溫,保證合宜。殿下且先試試;若覺不舒,我立刻換。”
說着,她俯身幫他把手臂輕輕浸入藥湯。那股暖流立刻舒展他僵硬關節,令他眼底浮起一抹滿足,但口中仍冷聲道:“還不錯。”
她習慣了他的強作冷淡,也不再多言,隻專注為他按摩。兩人之間沉默,卻不像最初那般生硬,似多了些無聲默契。
正當段止榮半睡半醒,沉浸在溫熱藥浴時,殿外響起内侍尖嗓通報:“陛下有旨,二皇子與侍醫慕清歌速往鳳儀殿赴宴——皇後娘娘亦在。”
這話令整座寝殿一震:皇帝與皇後合力設宴,點名二皇子及其侍醫參加?莫非皇後果真與皇帝聯手,有何盤算?
段止榮心頭微凜,卻面色不動,伸手把藥盆一推:“備馬車,本宮應诏前去。”
慕清歌心神一緊:剛才才說要與皇後碰面,如今皇帝也一同安排,是否正有什麼陰謀
可她又沒有退路,既為侍醫,便得随侍左右。她擡眼看段止榮,隻見他神色鎮定卻透着鋒銳,顯然已做好對任何變數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