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月又在她耳邊與她交待着今日水月台宴會的事,不過也交待不出太多,當今天子諸事深藏不露,難窺心緒。
“陛下隻吩咐讓娘子一同去。”想了想,度月怕晏樂萦又惹得陛下生怒,猶自揣摩斟酌着,“那位‘娘娘’入宮已有兩年多,不過陛下還未為其定封号,娘子見了稱呼她‘娘娘’便是。”
可晏樂萦卻有了些狐疑,當真喜歡的話,會是這樣嗎?
的确,若非季淮提醒她,她也不曉得當今皇帝已有了妃子,坊間并未言傳這些。
隻是昔年會痛快答應允她正妻之位的季硯,有了新的心上人,卻連稱号也不給别人?
度月又與她說着,這位娘娘也很神秘,皇宮上下鮮少有見過她真貌,上回晏樂萦隻是匆匆一瞥,并不曉得其實她帶着面簾。
晏樂萦更覺得奇怪。
有那麼一瞬,她還想提議要不自己今日也戴個帷帽吧?
她看得出來,昨日把季硯氣得狠了,為了撇清和季淮的關系,她轉移話題說了一堆關于人家寵妃的話,今日設宴,恐怕是特地想她出醜呢。
想把自己藏起來。
但很快,晏樂萦與這個想法和解,萬一陰晴不定的季硯當衆直接掀了她的帷帽,那應該更丢人。
“走吧。”晏樂萦不再胡思亂想,給兩婢一人戴了兩朵珠花,便叫兩婢跟上。
*
水月台,臨近東宮,曾是廢太子季淮的宴樂之地。
身為東宮正統及先皇獨寵的皇子,昔日的季淮地位極為顯赫,除卻真正坐上那把龍椅,幾乎已擁有等同皇帝的權勢,這水月台也建得十分恢弘。
飛檐翹角,紗幕輕垂,高閣伫立于潺潺水面,動與靜自然展開,宛若仙境中的瓊樓玉宇。
多年前,晏樂萦想巴結季淮時曾來過這兒,離開京城前的那一日也來過,她沒露出什麼驚歎神色,隻靜靜随着宮人引領,走過水榭汀步。
風吹過雲水藍的絲幔,晏樂萦看去,季硯端坐上座,另一位窈窕美人便坐在他身側為他斟酒,時不時與他說幾句話。
除此外,整個水月台便隻有宮人,再無旁人。
果然如度月所說,那位娘娘嬌容半掩,戴一條雪色紗面,隻露出一雙清淩淩的眼。晏樂萦還想再看清楚些,冷不丁被季硯一聲呵。
“既然來了,還不落座?”
偌大的水榭,人實在太少,晏樂萦不知自己該坐在哪兒,度月和妙芙自然也不知,一時幾人都未有動靜。
季硯見狀,隻淡聲道:“怎麼?難不成要朕親自替你安排?”
未等晏樂萦開口否決,他已指了指身側的位置,語氣漫不經心。
“便坐這兒吧。”
晏樂萦有些遲疑,他明明旁邊已經坐了人,怎麼還叫她過去,怎麼,搞左擁右抱那一套?他還是季硯麼。
“你不願?還是說……”季硯不會解答她的疑惑,他神色如常,唯有眸光微冷,“你怕離朕太近?”
這下晏樂萦矢口否認,無意争辯,他想讓她坐哪裡都行。
腦海中摒除昨日殘留的恐懼,她低眉順眼,按他所說坐下,度月和妙芙随侍她左右。隻是一下湊得離這對璧人太近,她反而沒有了打量的興趣。
總覺得很怪。
“虞黛。”
季硯卻再度開口,喚得是另一側少女的名字。
晏樂萦眼觀鼻鼻觀心,覺得自己沒什麼好插話的,怎知季硯點她。
過于近的距離,青年帝王的音色清晰可辨,能聽出今日的語氣尤為威嚴且不含感情,他平淡地對着自己的寵妃道:
“昨日你姐姐說想見一見你,今日不必再掩面,摘了吧。”
這說的什麼話?晏樂萦如芒在背,可好像又是這個理,是她先提起此事的。
她轉頭看他,卻正與他的目光對上,驚得她想錯開眸,可已經不大來得及了。
往這個角度看去,能看見為他斟酒的少女也有些驚,一眼看見晏樂萦時,一抹驚豔之色閃過眼底,卻愕然起來。
很快晏樂萦便知對方為何錯愕。
也明白自己為何覺得怪了。
隻見對方不情不願應了句“是”,摘下面紗的那一刻,晏樂萦瞪大了眼睛——
水月台整體通透别緻,由水面拂來的穿堂風變得涼爽,滿目本是柔麗的雲水藍色紗幕,卻瞬間被少女的容貌奪去注意力。
那雙如黑曜石般的杏眸下的容貌徹底露了出來,翹鼻櫻唇,面若桃花,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攏在鵝黃色裙衫裡,嬌憨可人,是純然的明媚妍麗。
可這并不是最引人矚目的,晏樂萦震驚的原因是——除卻黑到發亮的眼瞳,這個姑娘竟然與她長得極為相似。
“這位……姐姐?”對方瞧着她,神色也有些複雜。
與這樣的少女對望時,晏樂萦有一瞬真的酸了眼眶,卻不是因為所謂的争風吃醋,而是,一眼看去,她實在免不了想起十幾歲的自己。
“如何?”季硯略過虞黛的神色,隻冷冰冰打量着晏樂萦,問她,“見過了,如今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