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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晏樂萦本想起個大早梳妝,又怕度月流螢因此看出什麼,挨到尋常時刻才起的身。
沒有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她隻簡單着了件豆蔻青色衫裙,選發飾時,挑了一支玉色秋海棠簪。
不愛荷花之後,恰時夏末,晏樂萦有陣子偏愛秋海棠。
此花又名斷腸花,寓意比之荷花更加悲傷,恰巧少女之時,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紀。
晏樂萦在那時常假裝傷懷,詢問季硯一些很傻的問題,比如“若我嫁作他人婦,阿硯哥哥将會如何?”,亦或者“若往後我與阿硯哥哥分開,阿硯哥哥可會娶旁人為妻?”
妙芙替她将發簪别去發間,晏樂萦望向了銅鏡。
鏡中的美人竟真是清減不少,原本巴掌大的小臉更加清瘦削尖,清麗眉眼的輪廓越發分明,從前燦然水光的眸也因此覆上一層愁。
“小姐?”妙芙喚她,“可還要戴些旁的首飾?”
晏樂萦想了想,覺得面上是素了點,于是又從雕花妝奁中指了兩樣首飾,“再挑這兩樣吧。”
“好。”妙芙應道,又去為她抹口脂。
晏樂萦再次看鏡中,這下果然精神多了。
鬓戴海棠,杏眼桃腮,眉宇間那絲因氛圍而生的愁緒全然消散,今日她仍是個明媚嬌豔的小美人兒。
她很滿意,自己當真是漂亮極了,耳邊妙芙也在誇她,于是對着鏡子笑得眉眼微彎,又恍然發覺——
原來,她都不記得昔年季硯的回答了。
歲月看似轉瞬即逝,實際卻也漫長,八年時光,足矣占去她當下人生的三分之一,實在太久了。
晏樂萦幹脆起身,不過因不知季硯會何時來,閑時百無聊賴,索性搬了藤椅去前院,又叫幾個侍女一起圍坐着喝茶。
雖是稍加打扮,可臨出門去,還是叫度月流螢呆愣驚豔了一會兒,紛紛誇她。
北方的夏來得晚,樹蔭處有微風,渡來缱绻涼意。
興緻漸起後,晏樂萦幹脆帶着衆人摘了新鮮的鳳仙花,笑意盈盈地要給她們塗蔻丹,“這樣大家都漂漂亮亮。”
“小姐調制蔻丹的手藝可謂一絕。”妙芙在旁替她當捧哏。
這倒是真,晏樂萦從小喜歡精緻首飾與粉黛,昔年抓周都是抓了根漂亮簪子,幼時母親給她打扮完,她就邁着小短腿要去給妙芙打扮,還要給家中一衆的丫鬟們打扮。
尤其是這一手塗蔻丹的手藝,那也是從小抓人練手到大的。
甚至,因着府上的丫鬟們都被她試了個遍,晏樂萦仍覺意猶未盡,還抓着季硯将他的手指塗了個遍。
不過昔年季硯的表情,在記憶裡已經逐漸模糊不清了。
也正因此,季淮派人給她做的那個豔色丹蔻,她才看不上。
“真的嗎?晏娘子好厲害。”流螢已與她混得更熟,也拍手捧了起來。
晏樂萦一挑眉,眉眼彎彎,妙眸變得越發清澈靈動,“當然,你瞧好吧!來,乖流螢把手伸出來……”
盛夏驕陽似火,卻因小姑娘們團坐在一處的歡聲笑語,漸漸收斂驕躁,變得溫柔起來。
蟬鳴了許多聲。
晏樂萦挨個給小姑娘們都塗上蔻丹,最後是度月,待度月的小指也上了色,她想問對方塗得如何,卻發覺好一會兒都隻有蟬鳴,沒有人聲。
似有所感,她回頭,正望見了門前的季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