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檢舉晏樂萦腰上有傷的事後,晏樂萦卻未生氣,讓她們也好似有些愧疚,與她講話越發和顔悅色。
可貼心話到底不足以與外人道矣,她想了又想,最終還是以一聲“唉”回應。
“走吧,不然随我瞧瞧四處?”晏樂萦又道。
這處偏僻宮苑并不大,方才被人壓進來走幾步便進了寝殿,晏樂萦心覺無甚好逛,又覺得不該消極以待。她一提出,兩個侍女便連忙點頭答應。
隻不過還未全然起身,外頭就又進來了一個人,短暫打了茬,又令晏樂萦震驚。
“小姐!”
“妙芙?!”
飛奔而來的身影正是晏樂萦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妙芙,叫她愣了一瞬,旋即喜上眉梢,是這些日子來唯一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伸手接住撲進她懷裡的妙芙,晏樂萦忍不住熱淚嗚咽,“妙芙妙芙妙芙,好妙芙,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度月和流螢對視一眼,眼中并無驚訝之色。
晏樂萦餘光瞥過她們,心裡又起了一絲怪異之感,詢問妙芙:“你這一路是随我坐馬車來的?”
“是啊小姐,應當是如此。你走後不久,便有人帶着我坐了另一輛馬車,不過……”妙芙替她擦了激動的淚,又替自己擦了擦。
“不過什麼?”
“不過一路奴婢時常昏睡,不覺時日,所以也沒能去找您……”
晏樂萦再看度月流螢,兩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她們肯定知道些什麼,因為一路上都是她們點的香,使她也一路昏昏欲睡。
她當機立斷岔開妙芙的話,此事不宜此刻再讨論,“好了,不管如何說,至少還能再見……随我一同去逛逛吧。”
妙芙應是,這趟變成了四人同行。
宮苑的确不大,二進的宮室,隻有前院與後院之分,由一道影壁牆分隔。
恰是初夏,前院綠蔭覆蓋,幾棵古木錯落而立,枝葉繁茂。
後院便是住所,陳設俱全,卻也簡單,晏樂萦看了又看,仍覺無甚好看的,可認真走了一遭後,又有一絲淡淡的熟悉感。
這處簡陋卻似乎被翻新過,擺設物件都是新的,瞧不出太多端倪,青瓦灰牆,在巍峨皇宮的重重宮閣中毫不起眼……
倏然起風,繁盛葉片蕩開一片娑娑聲,晏樂萦眨了眨眼,眼中似有另一番場景閃過——
她驟然驚覺,瞪大眼睛,眼中的迷茫之意散去,又感驚恐。
這裡,就是昔年季硯所住的宮苑,玉衡苑。
不起眼,偏僻,幾乎算是冷宮别苑,若非當日她非要貪玩走了很長一段路,來此讨個清淨,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再有與季硯遇見的機會。
晏樂萦有些愕然,又因為想起了此事,難免睹物思事回想起了更多。
正因這處翻新過,又是八年之前的舊事,所以起先她并沒有認出來,最重要的也是因為……那棵最枝繁葉茂的青梅樹,不見了。
為何不見了呢?
她還記得春時青梅點點新綠的模樣,記得夏日圓潤青果結出的模樣,記得秋落葉、冬覆雪,記得一年四季的那棵樹,與總在樹下為她摘青梅的那個少年郎。
還有,少時不谙世事天真輕快的她自己。
重逢季硯之後,晏樂萦屢屢虛情假意笑與哭,今日真心笑過了,又第一次實心實意地酸了眼眶。
“小姐……”妙芙到底是從小跟在她身邊的人,立即敏銳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欲言又止。
晏樂萦的确是在想,昔年多好啊。
父親仍疼愛她,母親也仍是那個最幸福的母親,所親所愛都在身邊,是她人生中最無憂、最美滿的時候。
“有些累了。”此刻,晏樂萦不必面對誰,不再刻意去拭眼角的淚,仰頭看了看天,這點淚就算消逝,“我們回去歇會兒吧。”
跟在她身後的三個侍女都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