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終于知道,原來路安也是個瘋的。
回去的路上他們再沒有去拜訪任何人,相當于這一路上他們都是隔離狀态,這正好省去了到家後再隔離的麻煩,又因為是走過的路線,所以速度快很多。
但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隻要是醒着,他們就是在趕路,甚至有時連火都不生,兩個人米餅子就着點醬菜和罐罐雞肉吃,吃完了也不等消食,路安跨上車就走,所以這幾天老刀累得是沾着枕頭就睡,有人拿刀砍他脖子估計也醒不了。
最主要的是屁股和腿真疼啊,車坐墊已經加厚了,但整日的騎行還是讓他的屁股受創不少,就連他下車時都感覺自己的兩條腿還在往前蹬,無奈之下,途中老刀要拉屎的頻率就增加了不少,實在是累了,他就借拉屎之名下車,找一處樹叢後歇一下。
老刀靠一輛破自行車馳騁大江南北,體力比一般人好太多,他都覺得累,路安肯定也不輕松,路安都是靠一口氣撐着。有時等老刀漫長的屎遁回來,他會發現這小子靠坐着一棵樹睡着了。
老刀知道他在擔心趙懸,他早回去一點,趙懸就可以安全一分。老刀想了想,如果現在家裡等着的是他老婆女兒,他也會歸心似箭吧?
在這種打雞血似的趕路狀态下,兩人自然沒有時間捯饬自己,去的路上老刀還有閑情逸緻釣魚呢,現在連張臉都來不及洗,要是露宿在水源邊還好,尚且可以抹一抹臉,要不在水源邊,路安燒好水後往老刀手裡塞一塊米餅和一壺熱水,兩人一邊幹嚼着就一邊趕路了。
托了路安這個催命鬼的福,兩人一路上幾乎沒有洗過澡。
每天都是大汗淋漓,一層垢積着一層垢,方圓幾裡之内,隻要是他們經過的地方,都可以留下一路酸爽。
臨近村子時老刀感覺路安是徹底瘋了。當路安提出要連夜趕路回家時,老刀一邊摸着疼痛的屁股,一邊看着目光灼灼的路安——他想一拳砸暈這個憨子。但不知怎麼的,老刀做出了與自己意志相悖的反應,他聽到自己說:“好。”
老刀覺得也應該給自己一拳,他都累傻了。
路安這小子早有準備,他已經将太陽能手電筒的電充得滿滿的,他把手電筒放綁在自己的車頭上,他在前頭打光,老刀跟在後頭。
越往前走,道路就越熟悉。
兩個人的三輪踩出了火。
終于在深夜裡,他們看到了那棟熟悉的屋子。沒有人煙的山區夜晚,月亮卻尤其亮,每一棟房子的輪廓都很清晰,路安一眼就認出了那棟安靜的房子。
再然後是敲門,等待,再敲門……直到他的趙懸赤着腳過來開門,小兔子一樣蹦跳着一把抱住了自己。
回家的次日,三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路安發起了低燒,一量已經37.8度,雖然發着燒,但他的眼神很清明,大概是他一路上用一口氣撐着趕路,現在這口氣卸了,身體扛不住自然就病了。
低燒且沒有身體不适的話也算不大病,趙懸讓路安好好在床上躺着。下了樓正好看老刀也起了,他也是一臉菜色,聽聞路安起了低燒,趙懸竟然從他的臉上看出了大仇得報的快意。
老刀走路時腿有點拐,顯然騎車給他屁股帶來的創傷還沒有好透。
路安還在床上睡着,趙懸和老刀則開始整理換來的物資。
老刀一邊幫着卸貨一邊講述着他們這一路經曆,他說趙懸烘的菇品質好,海邊的人很喜歡,特别是紅菇,省内的人覺得這東西補血,在末世前都賣得好,末世後賣得就更暢銷了。
老刀講述了鹽場集市的種種,當他說到裡頭還有人賣草藥時趙懸的眼睛一亮。
她是稍知草藥知識的,璐姐教會了她識草的本事,但璐姐也不是專業的醫生,她所知的草藥性能都很單一:哪些喝下去可以消炎,哪些外敷可以治傷,一些草藥新鮮的可以搗爛敷在創口上,一些則需要曬幹後煮水喝——都是一種草藥對應一種病症,但趙懸知道一些草藥可以治療的病症遠不止一種,草藥之間的藥用相輔,或是相克,這些她都不懂。
并且,趙懸唯一知道炮制藥草的方式就是曬幹。她最擅長的就是制艾,她認識好幾種艾草,曬幹後制成條,家裡有很多根艾條,夏天用來殺菌防蚊。
一拍腦門,趙懸覺得自己失策了,山菇并不是很稀奇的東西,但是藥草稀奇啊,認識藥草的人現在也不多了,雖然她隻會曬幹這一種手段。今年春夏她隻要用心去找,曬上一大批藥草,冬天的時候讓路安換,是不是意味着能換更多東西?
一些藥草和紅菇一樣,在海邊是沒有的,隻長在山裡頭。
今年可以叫上小禾姐一起去挖草藥,小禾姐也識得草藥——如果姚家人想在這裡長住下去,也需要去别的集市交換一些生活必須品的。
路安他們開回的兩輛車裡,占重比最大的就是兩百斤鹽巴,他們用筍幹換來的。其次是各類魚幹,都是山裡打不到的海魚,被薄膜很嚴實地包裹着,薄膜一打開,一股子腥味就飄蕩出來,460很喜歡這個味道,繞着車子嗷嗷叫,趙懸拿出一條魚幹,往車鬥上一敲,邦邦響,和木頭一樣硬,她怕460吃太多鹽對身體不好,就挑了一根又硬又小的魚幹丢給它,460咬着魚幹滿心歡喜地走開了。
除了各種連趙懸都叫不上名字的魚幹,還有一大罐幹貝和蛏子幹,路安吃完了罐罐雞頭後沒有将空罐子丢了,而是很細心得洗幹淨收好,這些小幹貨就裝在幾個罐子裡。幹貝可以用來打湯,蛏子幹比幹貝便宜,所以量更多,泡發了可以用來炒辣椒吃,又鮮又嫩。
另外還有一些鱿魚幹和蝦幹。蝦幹裡有巴掌大的大蝦幹,隻不過數量不多,還有也是罐子裝回來的小蝦米。
除了這些海鮮幹外,他們還帶回來了大打大打的海帶和紫菜,這些最便宜了,他們買的時候根本沒有心疼,其數量之多,吃到明年完全沒問題。這是最劃算的補碘産品了。
海帶幹上還挂着霜白的鹽,破席子一樣繞成一卷卷的,隻要剪下一塊,泡水,洗幹淨上頭的鹽和髒東西,打成結後就可以煮湯喝了,切成絲涼拌來也好吃。紫菜倒像末世前的那樣,都烘成大圓餅的形狀,隻不過裡頭肉眼可見的有雜質,看來還是要仔細清洗後才能吃。
除了這些食物外,他們還帶回了一些調料和零嘴。有花椒、八角和桂皮,另外還有小半罐自制的五香粉,自釀的陳醋也帶了四瓶。調料大多都價格昂貴,他們說破了嘴皮子賣家都不讓價——這些調料除了桂皮和陳醋外,本省都不大産,所以貴得離譜,陳醋是裝到瓶子裡賣的,其他香料則需要買家自帶容器,賣家還一副愛要不要的模樣,幸好他們有空瓶子,這些東西全用空瓶子裝了帶回來。
另外叫趙懸驚喜地是他們還帶回來了一大袋紅蔥頭,這種植物模樣類似于小個的洋蔥,味道和洋蔥卻不一樣。紅蔥頭切碎油炸後可以做成蔥油酥,是做鹵肉飯的重要香料。
老刀說集市附近很多人有種紅蔥頭,便宜得很,數量多到不值得進集市交換,這袋子紅蔥頭是他們在集市外買來的,要是趙懸感興趣,以後再去鹽場集市時可以和當地人換一些帶葉的蔥頭種來,試着自己種種,看能不能活。
除去以上重要的生存食品,老刀他們還帶了些零嘴回來,有各種果幹,無花果幹、芒果幹,桂圓幹和荔枝幹,還有一袋百香果。百香果是鮮果,不知道是怎麼保存到冬天賣的。除了各種果幹外路安還買了一小盒綠豆餅,他給賣餅的大嬸說自己是從400公裡外騎車來的,就想買一盒綠豆餅回去給自己媳婦嘗嘗。他那傻瓜美人式的外貌欺騙了大嬸,大嬸被感動得不行,不僅便宜賣給他了,還給綠豆餅下塞了一包幹燥劑。幹燥劑是末世前産的,不過保存得很好,大嬸說有這個可以不讓綠豆餅壞得太快。
一盒完完整整的綠豆餅被交到了趙懸手中,一盒四個,和末世前的模樣大不離,氣溫很低,所以餅都沒有變味,一打開,甜甜的氣味就竄了出來。
老刀一邊搬着貨物一邊抱怨:“一路上他可寶貝這盒餅了,他怕這餅被海貨的腥味給糟蹋了,就放進自己背包裡,又怕裡頭太悶給餅捂壞了,最後和海鹽放在了一起,就放海鹽最上頭,說不會竄味還不容易被壓壞。”
趙懸遞給老刀一塊:“這麼辛苦啊?那趕緊來嘗嘗!”
“哎喲這怎麼好意思哦,要給那小子知道不得生氣啊!”老刀一邊這麼說,一邊毫不猶豫地接過了餅吃起來。
——他們已經太久沒有吃過這麼精緻的點心了。
末世前,一塊小小的綠豆餅、雲片糕、地瓜糖……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點心了,一大袋的價錢甚至抵不上咖啡店一塊小小精緻的蛋糕,現在蛋糕沒有了,這種用糖、面粉和豬油做成的傳統點心重新變成了奢侈的存在。
綠豆餅的外皮很薄,油亮的外皮依稀透出了裡頭灰綠色的餡兒。做點心的人是用了心的,小小一顆餅圓圓胖胖的,鵝黃的圓餅正中還蓋着一個紅色的“福”字戳,模樣和末世前相差無二。
小小的咬一口,餅子就破了皮,裡頭的内餡是沙沙的,帶着沒有碾碎的綠豆顆粒,極高的含糖量給人一種滿足感,但吃起來卻不會感覺膩,因為綠豆是自帶清爽能力,會中和甜膩,讓小小的一塊綠豆餅,隻留下讓人懷念的清甜。
趙懸和老刀暫時停下了活兒,她沖了一壺茶水,兩人就着熱茶吃餅,吃完後趙懸意猶未盡,她舔了舔手指,看了一眼剩下的兩塊餅,她打算一塊留給路安,一塊留給狗狗。
吃完了餅,兩人繼續幹活兒。
在路安去鹽場集市前,趙懸給了路安一份采購清單,裡頭列舉了一大串家中現缺的東西,讓路安到集市後可以對照着買,大部分的食物路安都買到了,還有一些枸杞子、當歸之類的東西沒有帶回來,趙懸想了想,這些東西現在應該不屬于調料,而是藥材了,買不到情有可原。
生活用品沒有特别需要買的,他們收集了很多,太平鎮上也留有很多,路安帶回了兩個手搖式手電筒和一個大容量充電寶,帶上這個充電寶在野外也可以給手電筒充電了。充電寶的價格很貴,幾乎換完了路安手中所有的菇,不過老闆也很仗義,送了他一盞直插小燈,這個小燈末世前在網上賣19.9包郵,USB接口,可以插到電腦和充電寶上照明。
另外路安還換了一些零件和兩雙嶄新的登山鞋。他一雙,老刀一雙,作為他們來回路途的獎勵。
鞋子還帶着标簽,放在紙盒子裡好好的,老闆說這是末世後最後一批庫存了,賣完就再也沒有新鞋了,新鞋價格肯定要比那些翻新過的舊鞋要貴多了。
老刀回那老闆:“你說故事呢,我半年前來這你就賣最後一批新鞋,現在還在賣最後一批,小夥子你家倉庫夠大的啊。”
老闆噎了噎,最終路安和老刀以滿意的價格換到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