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或許看見了路安在刹車上動手腳,但他什麼都沒說。
餘家三兄弟作惡太多,曾經打斷過老江的腿,原因是他們要搶走老江懷裡的一個金镯子。那镯子是老江老伴留下的東西,隻有十幾克,镯子沒了,老江的念想也沒有了。
餘老大出事後剩下的兩個要找路安算賬,是老江到營地管事那裡保下了他,他說那車本來就破舊得不行,餘老大已經開出去幾天了,難保車上在路上有的問題,還有就是營地裡能修車修電的人太少了,打死了一個就少一個。餘家三兄弟重要嗎?他們是營地裡最不要命、也是最好使的打手,但末世裡,不要命又好使的人多得是。
路安沒被打死,一身鮮血淋淋地被帶回了家。
這些老刀都不知道。
他和路安爬山時就會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老刀會說他途經各地的見聞,路安多數是聽着,但有時候也會說到自己。
老刀又問:“那老江呢?”他對這個小老頭還有些許印象。
“沒了,他和我一起修的車,又在管事面前保下了我,餘家兄弟氣不過,推了他一把,他滾到地上,半天沒爬起來,當晚就不行了。”說到這裡路安有些怅然,“是我害死的他。”
——他以為那天坐上那輛車的人會是兄弟三人,他們都不喜歡系安全帶,還喜歡将車開得飛快。那個刹車會在途中的某個點失靈,隻要他們受傷,哪怕是腿斷了,都永遠無法回到營地了。
他沒有送老江一程,那天他被打得昏迷不醒,是趙懸咬碎了牙齒,一步一爬地才将他拖回了自己所住的棚子。
末世人命如草芥,不要說被打得渾身是血,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傷口,引發的炎症也可能要了一條人命。
老刀問:“後來你們兩就出來了吧?”
路安點頭:“于其賴活着,還不如自己出來闖蕩一下,那時候懸懸告訴我她會種田,我就信了。”
其實趙懸從來沒有種過田,充其量是看過,但他們确實活了下來,還很好地活着。
以前在營地裡,他是為了某種目的才去結交的老刀,現在再次遇見他們,他兩的身份終于對等,這時候才讓他們彼此都感覺是在交朋友。
兩人沿着小路返回了家,在離家門口不遠時,半掩着的院門縫裡突然露出了一個煤炭一樣的小腦袋。
460朝他們吠了幾聲,似乎在歡迎他們回家。
兩人卸了背簍,一個裡頭裝着一隻肥灰兔,一個裡頭裝着滿滿的荸荠。
趙懸看了兩眼放光。
老刀指揮路安:“去,燒點水,清理兔子。”
兔子在他兩的暴力抓捕中已經斷了氣,滿身秋膘的兔子提起來就像一頭小豬仔。路安依言去燒水了,趙懸則蹲下來收拾這背簍裡的荸荠。
荸荠,有的地方又叫馬蹄,這種東西趙懸在末世前常吃,天氣稍冷些街道上就會有賣這些的小商販了,一顆顆像是長個小芽頭的象棋子,黑色的外皮,削去棕黑的外皮後裡頭是白色的果肉,澱粉含量高,汁水足,帶着甜味。
末世前這東西賣的便宜,趙懸常常會買一袋來嘗,通常是小販們幫着削好皮的,裝進小袋子裡,也才幾塊錢一袋。回家用水沖沖就可以吃,清涼下火。
後來趙懸聽說這東西有寄生蟲,生吃不大好,不過那也是她上大學之後的事情了,大學所在的那個城市沒有賣荸荠,這麼多年了,讓她快忘了了這種食物。
詢問老刀是在哪裡挖的,回答就是離山腳不遠的那一大片荒水田裡。
“那不是一片荒草嗎?!”趙懸驚歎,那一片她來去過很多次,雖說是水田,但上頭已經長滿了荒草,拉拉雜雜的,風一吹還可以搖曳出層層綠波浪。趙懸嫌棄得不行,荒蕪的水田裡最多蚊子了。
老刀翻了個白眼:“那是滿田的荸荠……”
“啊!”趙懸瞳孔地震。
那模樣讓老刀想起自己從田裡挖出荸荠時,路安同是震驚的表情。不同的是路安可能是真的驚歎荸荠居然是從泥巴裡挖出來的,而趙懸則後悔那麼大一片的食物對她翹首以待,她卻視而不見了那麼久!
“田裡還有好多,有空叫姚家人也去挖挖,喜歡吃的話可以試着種一種,那東西一年一茬,要是明年那田裡沒有水,就不會再長新的了。”
就是挖得累。
這年頭想要吃點東西實在是太累了,稻子要精耕,玉米要磨粉,連吃個荸荠都要撅個屁股蹲在田裡一顆一顆地挖。
趙懸不在意這些,收獲的喜悅很大程度掩蓋住了勞作時的艱辛,洗了一碗荸荠,用小刀削了皮後送進嘴裡,冰涼的汁水随着咀嚼流進胃裡,趙懸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晚飯吃的不是那隻肥兔子,兔子讓趙懸用鹽腌了起來,準備過兩日做兔幹,存着以後吃。她将荸荠和豬肉切碎,拌了些姜末和面粉,做成了荸荠肉餅。荸荠肉餅煎着炖着來吃都可,夾在豬肉之間的荸荠碎末吃起來像是藕碎,很脆,但比藕碎更甜。她記得兒時外婆會把荸荠切碎了拌進馄饨餡裡,脆粒會給豐富馄饨的口感,隻可惜她并不知道馄饨皮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