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捧着炖罐一手拿着鐵調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啧了啧嘴巴。
白酒的度數比用來做作料的黃酒要高上不少,經過高溫蒸發了酒精,會留下一種特殊的甜味,經白酒這麼一調制,湯竟然一點腥味都沒有。
用調羹舀一勺沉澱在裡頭的肉泥,連着蛋黃一起舀下,豬肉肥瘦相間,瘦的厚實,肥的軟糯,蛋黃有一股砂礫感,兩者融合的滋味使得口感異常豐富。
“好吃!”趙懸發出膚淺感歎。
路安眯起眼睛笑了。
三百斤的野豬,去掉油脂與内髒,剩下的肉足夠他們二人吃到冬天了。
路安笑眯眯地看着歡欣的趙懸。自從住進了這個荒村,他明顯感覺到她的生命力越來越鮮活了。
他從小在城市長大,祖父那輩都是在城裡幹着工人或是教師的營生,不像趙懸有住下鄉下的外婆,很多鄉野間的事情他都不大懂,因此他都聽趙懸的。曾經他認為自己是男人,要保護好這隻小兔子,他帶她輾轉流浪過好幾個營地,為了她路安甚至可以幹很多活兒,路安覺得,他可以築起四張鐵網,保護住脆弱不堪的趙懸。
但哪有小兔子是喜歡囚籠的。
趙懸需要自由,需要吸食這四季氣息,隻有奔向荒野,才能讓趙懸重新活成人樣。
趙懸會種糧食,會養家畜,她知道怎麼長久的保存食物,也知道怎樣順應四季生活。遠離人群的生活難免有不少困難,野豬的數量在日漸增長,往後野獸會更多,今日可以捕到野豬,明日遇見的或許就是吃人的野獸。
他們埋下的種子會被鼠鳥撥開來吃掉,成熟的莊稼會被野豬踩踏,有可能一年就此絕收,但能量平衡,大自然将會給予他們各種苦難,也就變相地送上了食物。
有了四頭小豬,好好養着,未來兩年即使遇見天災導緻收成不好,他們也不至于餓死。
兩人或許真是很久沒有吃過豬肉了,一大盅的瘦肉被他們吃得幹幹淨淨,連罐璧上粘着的肉丁都被刮食得噌亮。
吃飽後,路安聽從趙懸指揮,将昨晚已經用鹽粗粗腌制好的肉切成條,用棉繩挂起。院子裡已經支起了竹竿架子,套好繩後便一溜煙的挂上,像一排簾子。
鹽逼出了肉中的油脂,淡黃色的半凝固豬油挂在肉條底下,很久後才依依不舍地滴下來。
460直勾勾地盯着一條豬腿,眼睛一眨不眨。
趙懸留下了一些骨頭和豬下水,另外還有一盆子豬闆油。豬骨可以用來炖湯,豬下水炒來吃,近幾日就可以吃完。
而接下來她準備炸豬油。
她沒有炸過豬油,但小時候看媽媽炸過。媽媽會特地到相熟的豬肉販子那裡去定豬闆油,一次二三十斤,可以炸好大一盆。外婆也曾說過,她年輕時家中殺豬,肥肉是全都要被用來榨油的,榨出來的油要吃一年,放在米缸中保存。隻是即便保存得再好,到了年尾,豬油還是會生出味道的,但外婆年輕那會兒沒人理會這個,就像末世後,好多人餓了都抓老鼠來吃一樣,吃下去對身體大概是不好的,但不吃嗎?不吃就會餓死。
不過還好他們通了電,油可以放進冰箱裡。
生了火,将切成小塊的豬油放進大鍋裡時,趙懸還有一瞬間的疑問:這段日子是不是生火太頻繁了些?若是被陌生人看到怎麼辦?
但片刻她又甩了甩腦袋,不管如何,現在還是榨她的豬油更重要。
媽媽先前榨油會先将油小丁過一道水,在榨油時也要先下一碗水,據說這樣熬出的油會更白,但對趙懸來說,豬油的漂亮程度并不重要,因此她摒棄了所有繁瑣程序,鍋熱便放下了切好的油小丁,翻炒幾下後,油小丁開始滋滋往外冒油水了。
豬油比起其他植物油來說要香,用來炒青菜最合适不過了。借着還在熬油的空檔裡,她翻出一個大陶罐子來——初來村子的時候,她将村子裡順眼的盆罐都收了來,考慮到今後腌制的食物不少,各種瓶瓶罐罐自然不能缺。
村中老人的審美觀同趙懸的大相徑庭。大陶罐是一戶人家用來存米的,發現時米已經被蟲蛀幹淨了,好在陶罐不大,兩手就可以飽入懷中,趙懸用熱水将罐子燙過了後擦幹淨,又切了幾片姜放入罐底,另加了一把黃豆。
——這些東西據說可以保持豬油新鮮,但原理是何她并不知道。
白色的油丁漸漸變成了皺巴巴的金黃色,挨個浮上來,香味誘人。
今天可着實饞壞了460,它先是在院中看着肉苦苦守望,然後又折進廚房裡,雙眼看着熱氣騰騰的鍋,上演着眼皮消失術。
趙懸用大勺一邊往罐子裡盛油一邊斜睨了一眼狗,用勺子撈起一塊還算飽滿的油丁,吹了吹,朝空中一抛,460雙腿一蹬,敏捷地用嘴接住。
狗子雙眼眯起來,露出滿足的神情。
她将油裝了滿滿一罐,待油冷卻後,封上平時寶貝地不行的保鮮膜,而後蓋上蓋子。将冰箱的保鮮層去掉隔闆,剛好把一個陶罐放進去。
不出意外的,吃到今年冬天,油也不會變味道。
按照以往的習慣,她将剩下一小部分裝進平時取用的油罐中,擺在竈頭上。
油渣通通撈進小鐵盆裡,撒下一小把鹽,抖了抖,讓鹽包裹住每一顆油渣,粘起一顆嘗了嘗,脆香上頭。
她立馬抓了一把給院子正在晾肉的路安送去。
她記憶中媽媽剩下的油渣總是拌點鹽給自己當零食吃,油渣初時吃很香,但多吃幾顆會感覺膩,她通常吃的不多。她還記得媽媽會用油渣炒青椒或者炒蒜葉,吃起來十分下飯。
路安張嘴接過趙懸送來的油渣,一邊吃着油渣一邊朝趙懸身上又湊了湊:“你身上也好香。”
油氣很容易染在頭發和衣服上,趙懸聽聞後擡起胳膊聞了聞,确實一股油香味,但她毫不在意:“我晚上不洗澡啦,這樣你就像抱着一塊油渣入睡,美吧?”
“那還好沒别人,不然我還要擔心你别被那些人給吃了。”
趙懸笑彎了眼睛:“我們都大半年沒見着其他活人了。”
“嗯,”對方點頭,正将最後一條肉挂上,“你會不會覺得和我在一起太無聊了?”
趙懸搖頭:“怎麼會!”
再遇上其他人類?
誰知道他們再遇上的人是人,還是人變做的鬣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