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肩膀僵了一下,調整坐姿,坐得端端正正,讓自己的後背離他的手指遠一些,距離還沒拉開幾厘米,她肩頭忽然一緊,一隻大手覆蓋上來。
“不要動,你還塗不塗藥了。”他扣住她的肩膀,遲遲不松手,石岩的注意力全跑到被控制的肩膀上,她不敢動了,呼吸都停滞。
粗糙的藥膏入背,沒有想象中的絲絲清涼。
“疼。”她皺着眉,五官擰成麻花。又疼又辣,仿佛上的不是治病的藥膏而是害人的圖釘,她的背快要紮穿了。
“那我輕點。”賀雨行勾起橫在紅印中的衣服帶子,棉簽裹着藥膏,一點點塗抹那片快要糜爛的紅痕,他輕輕來回擦拭,小聲問她:“這樣還疼嗎?”
聲音緊貼耳根,石岩聽得心裡發軟,她别過臉,故意不理會他。
聽不見回答,賀雨行反倒拿不準塗藥的力度,手指停頓下來。
“為什麼不理人?”他不依不饒,扣住肩膀的手使了些勁,掐出一片微紅,“你明明聽到了。”
“不疼了……你能把手從我肩膀上放下去嗎,我肩膀很酸,我保證不會亂動,不打擾你敷藥!”終于解開肩膀的束縛,石岩微微松了口氣。
塗藥的過程異常難熬,不知道什麼時候賀雨行就突然說話,他難得溫柔的聲音,呼出的熱氣,湊近的側臉,都讓石岩沒辦法忽視。他的存在感太強了。
她心裡掐表計時,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還沒塗完嗎,我感覺快有二十分鐘了……”她繃直的背都快僵了,“是這個藥太難塗開,還是疹子範圍太大了?”
後背那人動作忽然一滞,不動聲色,一寸一寸擦拭殘破的肌膚:“快好了,下次塗不到藥就來找我。”
“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石岩有點不太好意思,“這藥一天塗五次,不過你不用太費心,到時間了我自己會來找你。”她保證不添一點多餘的麻煩。
“嗯。”他聲音模糊不清。
“那我就下去了?”石岩指指大門,非常有禮貌地向他報備,換成平時,她早就不打招呼下樓回家了,得了别人的好處,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
“嗯。”
還是家裡的沙發躺着舒服,石岩四肢攤開,趴在沙發上渾身舒爽,自己一個人待着可比在賀雨行眼皮子底下舒坦得多,她左右扭一扭,想怎麼扭就怎麼扭。
門忽然開了,賀雨行抱着被子,兩人面面相觑,他率先打破沉默,“好久不見。”
“是挺久的……快十分鐘了都,”石岩蟲子一樣蠕動,換個姿勢躺着,問道:“家裡又有老鼠咬床墊,還是蟑螂又飛上牆了?”
“都不是,蟑螂好像在我床上産卵了,”賀雨行尴尬笑笑,目光徑直看向沙發,“借宿一晚,老規矩,我還睡沙發。”
“再睡下去,你和我的草莓熊、垂耳兔、五彩羊駝、懶羊羊、奧特奧、大嘴蛙、海綿寶寶都快混熟了。”石岩熟練地将沙發上的玩偶平移到地毯上,“你别踩到它們,你上次就踩到草莓熊的頭了。”
“嗯,”賀雨行按了按草莓熊的頭,一掌壓下去,加固頭和身體的連接,“這次不會了。”
“我就應該把沙發日租給你,乘人之危撈一大筆。”石岩嘀咕着翻開筆記本,複盤今天公園裡發生的事情,寫下“陳坪”兩個字。
忽然發現本子還記有小時候的日記,應該是小學寫的,老師硬性要求,假期必須要記日記周記月記。她居然還異常認真,一筆一劃,認真署名年月日,盡管格式不對。
她翻開一條:隔壁的壯壯罵我鼈孫,我踢他哭,他媽媽來我家了,為什麼爸爸要我給他道歉,他都不問問我為什麼打他。o(╥﹏╥)o陰天。我的心情就是陰天。
又翻了幾頁:媽媽問我想吃什麼,我說雞蛋,可是媽媽炒我最讨厭的青菜,說我營養不好必須吃菜,媽媽打我手背。[○?`Д?? ○]晴天。可我的心情是陰天。
二三十篇,她的心情就沒有晴天的。看來小時候也是個多愁善感的小孩呢,石岩翻到最後一頁,中間赫然寫一句話,沒有日期,也沒有陰晴表,孤零零就那麼幾個字:
我肯定不是親生的,爸媽讨厭我。
這句話回旋镖一樣,紮進她現在的内心。小孩子最靈敏,隻要有一點點委屈就無限放大,覺得自己被爸媽抛棄了被全世界丢下了,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