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
霍昇離京許久,捷報頻傳,歐陽禹早是困獸之鬥,憑借着獨特的地形才得以勉強僵持多日。
宋撄甯估算着時間,約莫半個月後,她便可以踏上巡幸江南的路了。
京畿到底炎熱,她實在有些受不住,加之江南行省的政事堂到底做得如何,她也想親自一觀。
“咳,陛下......”禮部尚書裘沛猶豫了一番,道:“此前太極殿上,陛下答應了臣等會考慮您的——”
他一開口,宋撄甯便明白他要說些什麼,撫着額,幽幽地歎了口氣。
“國事要緊,這些旁的,朕實在無心考量......”她擺出憂心忡忡地模樣,“外有突厥異族未平,時不時擾亂邊境,内有地方大權未落于朝廷,朕也是沒辦法啊。”
躲過了太極殿,誰曾想禮部竟能在政事堂裡把這等事拉出來說。
偏偏衆人還頗為贊同。
“陛下的家事便是國事啊!”
“是啊,子嗣是國本,陛下一直不肯成婚,臣見着實在着急。”
宋撄甯連忙道:“等從江南回來,朕便會着手此事,各位愛卿不必擔憂了。”
衆人這才罷休。
至于回來後,自然也多的是理由推脫,且有了崔望熙的幫助,獨孤熾的事情會進展快一些,河西行省想必是一塊極難拿下的地方,甚至可能需要君主禦駕親征。
關于此事,符染和杜年還與她讨論過,她們二人極不贊成宋撄甯親征的打算,刀劍無眼,易損聖躬。
她對此亦是無奈。
與賀蘭錯一戰,勢必艱難萬分,君主親臨戰場,是威懾,更是鼓舞。
隻盼着崔望熙那裡早日找出内奸,為她提供些線索。
又過了幾日,書房外的紫薇花染上了淺淺的鮮妍色彩,宋撄甯拟好封賞霍昇、霍充兄弟的旨意,下達給政事堂。
她要“奪”霍昇的節度使大權,不得不借着打山南的軍功,好生賞一賞他,順帶安撫霍氏。
霍昇原本的官職是就任節度使時所封的州府都督,此次超擢三品,如那些朝臣所料,一躍而入十六衛中,冊右金吾衛大将軍,其弟霍充,冊奉車督尉,若幹金銀财寶賜入霍家。
霍氏目前的家主,亦給了爵位世襲。
同時,京畿政事堂遣人入駐隴右行省,正式接過地方管轄權力。
霍氏對節度使權力被移走早有預料,原本以為是場腥風血雨,沒料到還得了不少好處,各各慶幸不已。
“延嘉殿的紫薇花都開了吧?”宋撄甯望着窗外,窗邊探過來的幾枝新蕊與牆上的那幅畫相得益彰,令她不由得想起某位執筆之人。
符染笑着接過宮女手裡的扇子,過來和她細語:“開得可好了,一大片粉紫色,聖人想去走走嗎?”
宋撄甯瞧了眼外面的陽光,靠在扶手上搖頭:“罷了罷了,隻可惜即将出發去江南,見不到大明宮的花兒了。”
“花歲歲都開,聖人明年也可以賞的。”符染輕輕打着扇子,目光飄向牆壁的那幅畫——
出自崔中書之手。
崔相的心思,她們都瞧出來了些,也不知聖人是作何想的,朝中最近催得緊,宋撄甯似乎很回避這些。
......
長昭元年夏,帝王攜百官出京畿,巡幸江南行省。
一路車馬浩浩蕩蕩,綿延數裡。
宋撄甯的銮輿自是最豪華的,彰顯帝王之尊,她靠在小榻上,聽符染給她彙報江南的事。
“聽起來似乎治理得不錯?”
符染合上折子,放到一邊:“報上來的倒的确是漂亮,究竟如何,還得聖人去了親自一瞧。”
“到那得走好幾日呢。”宋撄甯稍稍掀開車簾,滾滾暑氣撲面而來,“今日駐跸東都,你和阿年要不要出去玩玩,機會難得。”
東都是前朝陳氏的都城,绮閣瓊樓,大族林立,繁華不減昔日,夜間更是千燈相映,舞袖笙歌。
且東都因着特殊的人文緣故,較之京畿,宵禁要晚了許多,夜市熱鬧非凡。
“豈能獨留聖人在行宮呢?”符染挑了挑冰鑒,讓涼氣散開。
宋撄甯不語,笑着瞧她。
符染蓦地反應過來,湊到宋撄甯身側:“聖人......撄甯也去呀?”
“那是當然,初到東都,自當與民同樂,朕可不想孤零零地縮在書房批折子,平日裡早看夠了。”
她年少時便愛極了紅塵煙火氣,踐祚後便隻能高居大明宮,遙望着長街高樓,流光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