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給我賜婚。”
宋撄甯未曾接話,隻問:“後來呢?”
“後隴右境内有匪徒作亂,霍昇不慎中箭,沾染奇毒性命垂危,向崔氏求助,終得解藥。”
水玉窗纖薄剔透,崔望熙站在一片光影裡,澄明的亮色浮在肩頭,貴重紫袍映出些瑩然的色彩。
“朕知道了。”她微微一颔首,“謝翼他們都在,你帶霍将軍去見見,行軍率兵,也不必朕多說。”
“商議完後霍将軍可以帶兵從趙繁的地界走,他會掩護的。”
“還有一事,”宋撄甯神色嚴肅了不少,“你們過去來往書信等物,悉數銷毀,若是被人揭發,朕不會幫你們善後的。”
二人表示自己定會謹慎,一起出了紫宸殿,門外的禦林軍訓練有素目不斜視,崔望熙見到後,竟有些欣慰之感。
她沒有放下戒心。
前去政事堂的路上,霍昇見四下安靜,悄悄捅了捅身旁的人。
“崔四你瘋啦?你喊陛下名諱?這是符大人的待遇吧?”
崔望熙道:“那又如何?”
霍昇步履一頓:“且不論君臣尊卑了,親疏有别啊,懂不懂?”
“親疏有别嗎......”崔望熙低低地念了一遍,心底空空。
宋撄甯對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既不生疏,也不親密,即使挂出了他的畫,戳破了他的心思,她亦是巍然不動。
他甚至滋生過什麼念頭,譬如自己退讓,宋撄甯會不會待他親近些,溫和些。
可崔望熙也最是明白,退讓并非是完全的本心,是受着裹挾,是棋差一招。
是他不得不為之,否則唯有真正的刀劍相向了。
崔望熙慶幸她專注國事無心情愛,卻也抑抑于此。
“哎,聽說工部研究了什麼運輸糧草的索道?能給我用用嗎?”霍昇想着山南的地形,忽而有些發愁。
他整日蹲在隴右,看着連綿的山脈早已習慣了作戰艱辛,誰知一入京畿,才發覺工部折騰了新花樣,迫不及待想一試。
“前幾日馮慷上的折子,說是效果不錯。”崔望熙朝政事堂門口的官員點頭示意,“但那不是說可以搬來搬去拿給你用用的東西,得搭建的,工部會遣人随軍。”
屋内,謝翼等人早得了旨意,雖是對帝王令霍昇率兵有些不解,但仍然遵從。
面前的輿圖記載着整片山南行省的地形,不少地方已做了标記。
“此處——”謝翼點着一個名為“渝州”的地方,“趙繁最後的掩護便在渝州城。”
“山南地勢特殊,四周群山環繞,而據趙繁所說,歐陽禹擅依勢攻防,為人狡詐,你不可冒進。”
“此戰至關重要,陛下若要奪節度使權勢,必須占據東部,以圖黔中、河西。”說完,他似乎後知後覺面前恰好是一位節度使,有些尴尬地咳笑一聲。
“霍将軍不必擔憂,陛下賞罰分明,此戰若勝,加封十六衛是少不了的,我等今後可做同僚了。”
霍昇朝四方拱手:“某定鏟除奸惡,捍衛太平!”
幾人圍在桌邊,定好計劃,當日,霍昇連夜趕回隴右,聽候京畿的旨意。
孟夏之時,帝王下诏,命隴右行省率兵讨伐逆黨歐陽禹,霍昇為主将,其弟霍充為副将。
後有隴右、京畿相連,前有江南、劍南做攔截,歐陽禹很快便被困于自己地界,初露頹勢。
宋撄甯翻閱着山南來的軍報,晃着手掌扇風,案前的冰鑒散發着縷縷寒氣。
夏夜悶熱,繁星璀璨。
“霍昇果然是個人才......他早些打下山南,朕剛好要巡幸江南行省,可以在玉華宮避暑。”
符染帶着幾張信件走來,放在案邊,接過宮女手裡的扇子,輕輕搖動。
“阿染?朕不是說你不必——”她撕開信封,蓦然頓住。
是杜年的來信。
她去往河西行省許久,一直未有發現,今日忽然傳了信,證明她找到了獨孤熾的相關消息了。
宋撄甯坐直身子,緩緩展開書信。
“獨孤未死,血脈蟄伏多年,與賀蘭錯結盟,欲複舊朝。”
“但河西境内安甯,無練兵蓄糧痕迹。”
她将信紙按在桌上,回想着獨孤王朝的結局。
都城被破,自焚而亡。
究竟是真的性情剛烈傾族殉國,還是虛張聲勢,以圖來日?
“現在、不,明日吧。”她看了看天色,已經很晚了,“明日宣崔相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