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答謝江雪側,也為了慶祝這“喬遷之喜”,艾盧姆和莫離塔使出畢生廚藝,做了頓花樣齊全的燭光晚餐。
因為沒有高腳杯,餘下的紅酒隻得被倒進碗裡。
于是可見昏暗的房間内,衆人圍繞在茶幾前,周圍五支蠟燭靜靜燃燒,把每個人的臉都照成了暗黃色。每人面前一小碗紅酒,紅酒的顔色在燭光下也顯得格外詭異。
艾盧姆和莫離塔笑盈盈望向衆人,因為是真心實意在滿足,在燭光照耀下臉看着十分吓人。
燭光,西餐,紅酒……
好浪漫……
個什麼勁啊!
江雪側甚至覺得涼飕飕的。
但他絕不能拂兩位老人的好意,悄悄轉移視線,盡量不去看兩位老人家燭光下的笑臉,欲蓋彌彰,端起小碗猛喝了口紅酒。
好辣!
對于酒水,江雪側的認知大多來自于網絡和身邊的長輩,忘記酒是這種滋味,被嗆得咳嗽起來。
下一秒,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足夠了。”宋竹央的聲音響起,沒什麼語調。
織意坐在江雪側身旁,座位面朝艾盧姆和莫離塔,語氣溫和:“請吹滅蠟燭吧,我感到熱了。”眼神裡帶着的溫度卻也很低。
還沒嫌你的烤地瓜礙眼呢。
艾盧姆瞥一眼正中擺着的軟塌塌一坨烤地瓜,不情不願地去吹滅蠟燭。
本想讓江雪先生體驗出一番高雅情緻,沒想到小氣的另有其人,連隻蠟燭都不讓點,燭光中的晚餐,若真實踐,該有多美妙……
莫離塔隻覺可惜,心念這些人可真是不懂情調。
“都餓了吧,那就請用餐吧。”
這是在他們新房間用的第一頓飯,可不能讓飯菜涼了。艾盧姆坐得直,以并攏的指尖示意開飯。
言若收回在江雪側後背輕拍的手,有些迫不及待 :“多謝款待!”看出新房客在餐桌禮儀上十分講究,她拿起筷子,率先夾起正中的烤地瓜。
等它到碗中,表面的餐桌禮儀做足,她放下筷子,用手抓起烤地瓜,細心地剝起皮來。
她動作快,衆目睽睽下将整塊金黃的地瓜肉放進江雪側面前的空碗:“側側,這是魔法師揣了一路給你帶回來的,你嘗嘗。”語畢又沖艾盧姆和莫離塔咧嘴一笑,便又夾起一條香熏烤腸放進江雪側碗裡,嘴裡還不住誇贊,“爺爺奶奶手藝真好啊,每道菜都聞着香噴噴的,擺盤也好漂亮。”
嚴格來說她隻和莫離塔三人相處不到一天,卻格外自來熟:“這是西餐吧?我從來沒吃過西餐,上次宋老師相親去的那家店我還一直想去嘗嘗,聽說很貴啊,一個人去不劃算,要不下次我請大家一起去吃吧?”
“我也夾一截烤腸嘗嘗……嗯……味道……好好哇!太好吃啦!比想象的更加好吃!爺爺奶奶簡直是廚神呀!”
言若兩眼放光,一副撿到寶的模樣,再看向莫離塔和艾盧姆時俨然變得滿臉崇拜。
甚至可說是崇敬了。
這令艾盧姆和莫離塔的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莫離塔于是趕忙拿起手邊的水果刀,殷勤地去為衆人切三明治,而後習慣保持矜貴的艾盧姆因心情極好,也親自替每個人都夾上一塊牛小排。
江雪側還在啃地瓜,地瓜夾生,但也甜絲絲的,他覺得很好吃。口中還彌漫着酒味,那味道在他鼻腔中遊動,熏得他暈乎乎的,再一眨眼,碗中已經多了烤腸,牛小排和三明治。
他趕忙道謝,眼尖地發覺織意尚未動筷,将碗筷一齊向他手邊推了推,直到他指節觸及,靠近他耳朵:“織意,爺爺奶奶給你夾了三明治和牛小排。”他見他另一隻手摸到盛酒的碗,補充道,“你左手邊的是紅酒。”
織意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您剛才是被酒嗆到了嗎?您喜歡的話,我陪您慢慢喝。”他知道許多人喜歡喝酒,是愛上那種飄飄然忘記憂愁的感覺,魔法告訴他,這是一種會讓整個口腔發麻,喉嚨發燙,大腦跳舞的飲品。
但他不會醉,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因此他總是喜歡在品嘗蒲公英酒後獨自在原野上跳舞。那舞步是從動物和海浪那兒學來的。
“這可是好東西。”艾盧姆熱情地替江雪側倒滿紅酒。
盛情難卻啊。
江雪側放下啃了一半的地瓜,眼睛被酒氣熏得熱熱的,端起碗來,沖織意笑道:“好啊,織意,幹杯。”
“幹杯,是指全部喝完嗎?”雖迷惑,織意還是端起碗來,“這次小先生可得小心些,别再嗆到了。”
語畢,相當豪邁地灌入,那碗眨眼一幹二淨,而織意放下碗時面不改色,隻在心中回味一番這酒的味道。
原來這就是麻麻的,燙燙的,會讓腦袋跳舞的味道。
可惜他的大腦冷靜得像塊冰,半點體會不到那要跳舞的感覺。
對,除了“奧吉翁的貓”,他還有另外一個外号——“酒神也會嫉妒的男人”。
千杯不醉,萬杯不倒。
此刻江雪側的神經相當亢奮,太陽穴正突突跳個不停,他咬咬牙,猛地仰頭,将剛倒滿的紅酒一飲而盡。
這豪飲的樣子引來莫離塔的歡呼:“好樣的!”
言若卻很擔憂:“側側啊,你的臉好紅。”
江雪側打了個酒嗝,那股暈乎感更甚,他眼睛熱得要流淚,使勁眨眼,一手抓織意的手臂,一手抓言若的手臂:“我沒事。快,大家多吃點,恭,嗝,恭喜爺爺奶奶小魚兒入住!來吧!我們再來喝一碗!”
他說着又鼓掌,拍得手掌心都發紅,而後似乎又覺得這聲響太大,皺了皺眉,蜷起身子,小心翼翼使兩掌掌心相觸,認真地拍起了啞炮。
“感覺你已經醉了。”言若捏捏他發紅發燙的耳朵。
宋竹央也開口:“不要太勉強自己。”他用眼神制止企圖再給江雪側倒酒的莫離塔,于是那蠢蠢欲動要勸酒的小老頭悻悻收手。
“小先生,您嘗嘗三明治。”
“唔……不要吃生菜……”話是如此,還是很順從地咬走織意遞到嘴邊的三明治。
他忘記用手,變得笨拙,用嘴艱難地吞咽那體積大于嘴巴的三明治切塊。
“好吃嗎?”織意笑眯眯問。
江雪側點頭,含糊不清說着話,沒人聽得懂。
本安靜吃着東西的小魚兒目光如炬,他本就密切關注這頭的狀況,見江雪側越發不對勁,但那樣的神情和舉動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這時便默默吐出咬了一半的烤腸,小手按上茶幾,站到沙發上。
“你幹嘛?”艾盧姆立即察覺。
小魚兒靜靜看着江雪側。
他的味道,眼神,動作都迷離,這令小魚兒警覺。
但那狀态是生機勃勃的。
從琉璃身上冒出了源源不斷的熱氣,他的心蠢蠢欲動,想着琉璃的熱會否燙傷自己。
——這是他先前在樓下便一直在想的事。
“你不咬我嗎。”小魚兒開口。
這話令艾盧姆用看變态的眼神看向他,假笑:“你這孩子,又在胡鬧了。”
小魚兒皺一點眉頭,說話時嘴微微嘟着:“你讓我混淆,哥哥,你分明享受這種低級的快樂。”
喂喂,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啊四歲小屁孩!你在對喝酒的大人們說什麼低級的快樂啊!
艾盧姆心内吐槽。
而江雪側愣愣地望過來,那短暫的寂靜使得衆人以為他發覺什麼端倪。但他思索片刻,緩緩垂下腦袋,低頭,開始認錯:“對不起。”
“哈哈小魚兒,你從哪裡學來這些話的,好有趣。”言若似乎沒意識到什麼不對,仍舊哈哈笑着,而後又撫摸江雪側的後腦勺,更加開心,“你喝醉啦雪側!”
江雪側任她撫摸,嘴上卻小聲地抗議着:“還沒醉呀,姐姐。”他垂着腦袋,不知想到什麼,又笑了起來,“對了……”
“對了?”
“我忘記一件事。”
迎着衆人的視線,江雪側從身上摸出手機來。
他輕輕掰開頭頂姐姐的手,将手機舉到面前,聚精會神操作。
先是手指娴熟地劃開屏幕,再是于那些軟件中精準找出聊天軟件摳摳,點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