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伯指揮着下人擡了張床架過來,親自在上面鋪好被褥,放上枕頭,又拿了隻灌滿熱水的湯婆子,塞進被窩裡。
他分别向西門吹雪和萬梅山莊躬了躬身,“您二位好好歇息。”
說完他就走了,并帶上了門。
萬梅山莊和西門吹雪被關在了屋裡。
沈稚有種正在逼良為娼的錯覺。
他的本意是不想被人管啊!後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主仆兩個就舉手投降了!
西門吹雪做足了心理建設,指着剛搭出來的床榻,“你睡那裡。”
萬梅現在一點意見都沒有了,乖巧坐下。
西門吹雪歎了口氣,“睡覺前,要先脫衣服。”
沈稚還沒有實驗過這個,很擔心衣服脫不下,更擔心脫下來以後裡面沒有建模,直接出現一個黑洞,把西門吹雪吸進去。
說不定關七的UFO就是從他懷裡掏出來的。
西門吹雪在妥協時,就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他嚴陣以待,用最平靜的口吻說:“我幫你吧。”
他沒有動,等待着萬梅的回答。
萬梅:“好。”
西門吹雪當他什麼都不懂,每個動作都會提醒他該怎麼做。
偏偏他的節奏很快,萬梅照着做完,馬上就有下一個指令,導緻他沒有發揮出半點主觀能動性,非人設定套得牢牢的。
西門吹雪迅速脫掉了他的外衣,取下那支雕刻梅花樣式的紅玉長簪,萬梅的烏發如水般順滑地墜下。
他仍是那副冰冷的模樣,烏亮的眼眸不帶絲毫情緒,沒有因為西門吹雪的親近而羞赧或憤怒。
這正是鬼神精怪該有的模樣。
西門吹雪生于萬梅山莊,長于萬梅山莊,日後也會葬在萬梅山莊。
這裡的一切都是萬梅。
他一年隻離開四次,其餘時候都在這裡。他的行為舉止,都在萬梅的眼中。
萬梅又怎會因為他的動作心生波瀾?
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
萬梅拉開領口,低頭看自己的胸膛,又掀起衣擺,看自己的腰腹,最後提起褲腿,看了看小腿,仿佛還沒有習慣這具人類的身體。
西門吹雪端來一盆熱水,将萬梅的腳放入水中。
萬梅的腳也是極其完美的,白皙如玉,骨骼纖細修長,腳面能看到青筋,指甲不長不短,透着粉色,每一處都恰到好處。
他赤着腳走了這麼遠,腳底仍是幹淨的,沒有一粒塵土。
萬梅垂眸,看着西門吹雪的頭頂,内心在狂吼。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還有這一步!!
為什麼沒有手機!!!
他真的很想拍下來發在網上啊!
西門吹雪沒有真的像伺候人那樣給他洗腳,隻是在水中過了一遍,随後用手帕擦掉上面的水珠。就像清洗碗碟那樣,簡單沖洗幹淨。
“冷嗎?”西門吹雪問。
“不冷。”
“若你覺得冷,可以再加床被子。”
“我不冷。”
“好。”
西門吹雪指揮着他掀開被子,躺在裡面,蓋上被子。
萬梅照做,看着西門吹雪吹滅蠟燭,閉上了眼睛。
他得好好捋捋,萬梅山莊的人設越來越怪了。
捋着捋着,沈稚突然發現,本體那邊已經睡着了,萬梅這裡卻仍舊清醒。
好神秘的體驗。
他現在還能算人類嗎?
-
雞還沒叫,西門吹雪就起來了。
萬梅睡眠很淺,聽到聲音後也睜開眼睛,他一點都不覺得困倦,就像剛使用這個身體時那樣精神飽滿。。
西門吹雪一秒鐘都沒有賴床,邊穿衣服邊問,“你沒有睡?”
萬梅搖頭。
西門吹雪迅速穿戴整齊,左手拿着烏鞘長劍,“我去練劍,你是否一起?”
萬梅:“好。”
他踩在地上,西門吹雪已經拿過搭在架子上的衣服。
那是昨晚吳伯留下的,萬梅還以為是給西門吹雪的,沒想到是留給自己的。
萬梅後退躲開,“我可以自己來。”
西門吹雪把衣服交給他。
他的記性很好,昨日自己更衣時,萬梅一直在認真觀察,一次便記住了,現在可以自己穿衣服。
他還沒有學會梳頭,或許是他的頭發太過順滑,萬梅試了幾次,都未能把頭發梳好。
西門吹雪幫他束發,用紅玉簪子固定。
那簪子俨然一支梅花,通身血紅,渾然一體,看不出雕琢的痕迹,與萬梅的容顔格外相襯。
萬梅與西門吹雪體形相仿,管家給他拿來的是西門吹雪的新衣。
衣服很輕薄,沒有一點花紋裝飾,純然的白色将萬梅襯托得更加脫俗。
萬梅穿上吳伯留下的鞋襪,竟有些不習慣,好像穿了鞋子的貓,連走路都變得别扭。
沈稚悟了,萬梅山莊的人設其實很簡單。
忠誠和自由!
他忠誠于莊主,但是又厭惡束縛。
就像沈稚要借着熟悉的人融入陌生的世界,他不想傷害别人,但極其厭惡對方的不尊重。
西門吹雪說:“你若不習慣,那就不要穿了。”
萬梅的眼睛很亮:“我喜歡它,會慢慢習慣的。”
兩人來到後山,那裡有成片的梅花林,梅林前是塊很大的空地。
地上的積雪已經清除,路面是用燒制的地磚砌成的,地磚上是最普通的回字紋,很好地起到了防滑作用。
這真是個練劍的好地方。
萬梅站在梅林前,看着西門吹雪練劍。
他的劍招一點都不繁雜,都是最基礎的招式,看起來并不難。每一式他都會重複幾百次,枯燥又乏味。
西門吹雪好像并不覺得乏味,他的神情始終專注認真,每一次出劍都很用心。
萬梅看了許久,發現他招式中的細微區别,看起來在不停地重複,其實每一招都不一樣。
他在不停地調整,似乎是覺得那樣發力更好,也可能是預設了一位對手,在用同樣的招式,應對從不同方向襲來的攻擊。
漸漸地,萬梅也看得入迷,跟上了西門吹雪的心境。
一個時辰後,西門吹雪停了下來。
他站在寒風中,渾身冒着白煙,看起來快要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