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哈利聞言睫毛微顫,低垂的眼皮阻擋住眼眸,他的聲音充滿力量,“安娜能說說你為什麼感覺他殺過人嗎?”
等了一會兒小姑娘細弱的小手向前攥住哈利的衣擺,深呼吸了幾次,才慢慢點頭,聲音很小,“他殺了蘇珊,我看到了蘇珊的手沾滿鮮血,她的臉很白很白,眼睛瞪得就像要掉下來。”她說着說着,小手從哈利的衣擺上拿開,在自己的臉上,手上比劃着,她的精神看着有些恍惚,奶裡奶氣的聲音也變得尖利了許多。
“乖,安娜乖,不想了不想了,那都是假的。”吉米連忙上前抱住顫抖着的安娜,寬厚的手掌安撫地拍打着她瘦弱的脊背。
趁吉米安慰安娜的間隙,哈利轉頭看向查理,“蘇珊是誰?”
查理一改剛才的活潑,哼哧了許久才開口,“她原先是跟院長爺爺一起照顧我們的,她長得很好看,還會唱好聽的兒歌哄我們睡覺,可是兩年多前不知道去哪了。”
“什麼叫不知道去哪了?”哈利眉頭緊鎖,“她失蹤了?那你們沒有報案嗎?”
“不是每個警察都像你一樣的,”湯姆的聲音淡淡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有人說在博羅市場見過她,當時她在跟亨利說話,兩個人還拉着手。”
“所以你們懷疑……”她受不了這個日子,去給亨利當情婦了?哈利這麼想着,可面對這些孩子,這種現實又刻薄的話他不忍心說出口。
哪怕他知道他們在成長過程中一定聽盡了諷刺和挖苦。
“我們懷不懷疑不重要。”湯姆見哈利顧忌他們的情緒抿嘴不言,咬了咬唇,從來都沒辦法說出口的苦悶仿佛也有了宣洩的出口,“我們去找過她,可她根本沒有見我們,托保安給了我們5先令和一張紙條就把我們趕出去了。”
他們原本想着,亨利的風評那麼差,如果蘇珊不是自願的,他們豁出去也要把她帶回來。
“我、我們當時不認字,”湯姆的聲音哽咽了一下,透過微弱的燈光,哈利仿佛能看到他眼底閃爍的晶瑩,“找了好幾個人才問明白字條的意思。”
他們當時害怕這個紙條是求助的信息,所以連孤兒院都沒敢回去,就怕耽擱時間,鼓起勇氣當街攔下路人詢問,可沒想到,得到的答案卻是——
“拿着錢走吧,以後别來找我了。”
想想也是,連錢都給了,怎麼會求助呢,是他們太傻了,而且他們本來就是拖累沒錯啊。
那天剛下過雨,地面潮乎乎的很濕冷,身上的衣服和紙片一樣薄,風好像能刮進骨頭,其他人看見他們就往旁邊躲,生怕被黏上,還有為了弄懂那句話所遭受的白眼,這一切的一切,都印刻在湯姆心裡,但他什麼也沒說。
“她過得好就行,本來也不用她管。”湯姆梗着脖子,一臉的無所謂。
“不,我發誓我看到了,不然蘇珊去哪了呢,她說她愛我們的,她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她說即使結婚有寶寶了也會把我們當成孩子的。”安娜無力地辯解着,最後嗚嗚哭了出來。
“乖,我們不想了。”吉米攬過安娜瘦弱的身軀,他眼睑低垂,手掌一下下輕拍安娜的脊背,小女孩在他懷中聲音逐漸變小,隻剩下啜泣。
“吉米先生,你對蘇珊有印象嗎?”哈利擡頭看向這個兩次安撫住安娜的男人,再加上之前湯姆看到他就心安的神色,不難發現這個人對孩子們很好,既然如此,蘇珊走時他在幹什麼?
“我?”吉米擡起一隻手指向自己的鼻尖,表情茫然又無辜,“我不認識她,我是半年多前才來的這裡。”
“那你是怎麼想到來這裡工作的?”
“在哪不都是混口飯吃嘛警官先生,孤兒院招人我就過來咯。”吉米雙手一攤,臉上寫滿無所謂。
“吉米當時可是來得最早的一個!”安娜在吉米的安撫下恢複了點精神,眼睛撲閃地補充着。
“沒錯!他還給我們買了糖。”
“即使後來院長爺爺開不起工資,他也沒走。”
“他四處打工養我們。”
“雖然他做飯不好吃,但我們愛他。”最小的奧利弗一擡小腦袋,朝吉米露出柔軟的笑容。
“嘿!最後一句話可以不說。”吉米臉一闆,眉頭豎起,做出兇惡狀,伸長胳膊揉亂奧利弗的頭發。
好家夥,倒貼上班啊,哈利的眼睛瞪大,他賺錢給弟弟妹妹們讀書是因為大家從小一起長大,再加上國家補貼,可這家夥看樣子是單純的心善。
沒想到啊,剛才表現得兇到要吃人,實際上心還挺好。
【剩餘時間20:01:17】
夜色漸深,說話間哈利将棺材修好,妥善地将院長重新安放,雖然現在還不能重新蓋上土,但至少老人家可以免受打擾。
哈利跟吉米帶着幾個小朋友回去睡覺,孤兒院裡沒人住的屋子常年沒人打掃,哈利接連開了兩扇門,都被裡面的黴爛味給熏出來,正想繼續往下碰運氣,吉米歎了口氣,也不多說什麼,帶着他進了自己房間。
吉米在櫃子裡翻騰了半天,其實也沒什麼好翻找的,這點東西一眼都能望到底。可他最後還是成功地湊出一套床褥扔到床上,他反手關上櫃門。吱呀作響的門闆不甘不願地合了一半,留下足有巴掌寬的縫隙就再也攏不起來了。
估計這門也有些年頭,哈利正盤算着要不要等破案之後動手幫忙修一下,就被旁邊人打斷了。
“警官,床單被褥都在這,總不會要讓我鋪吧。”吉米三兩下将床上本來的東西抽出來想往地上扔,本就肥大的衣領因為這粗暴的動作半挂在肩膀搖搖欲墜,順着月光,哈利甚至能看到他肩窩上有星星點點的痕迹。
“嘿老兄,你在看什麼?”吉米迅速拉上衣領。
“沒什麼。”哈利趕緊移開視線。
這個天氣總不可能是蚊蟲叮咬,所以說……
想到這裡他甚至有點手足無措,連忙止住吉米,“不用,我睡地闆就行。”而後拿起被褥借助月光蹲着鋪好。
“你跟他們真的很不一樣。”
哈利手上動作不停,為了掩飾尴尬強裝調侃,“說得好像你見過很多警察似的。”他三兩下鋪好躺在地上,側過身,眼睛看向旁邊的床腿。
床上人也不反駁,順着話頭,“對啊,賭場、妓院、甚至在街頭打架……”
“那你的生活可真豐富。”
“警察,要知道一個空有力氣還不想死在煤礦裡的男人,總要幹點什麼來維持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