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暑将至,天空忽而放晴,一掃數日陰霾。
連着刷了幾宿的題,少年人的精力終于耗盡,早課時困得不行。
下課鈴響,老師話音剛落,嚴靜沉便趴到桌面秒睡。
破開厚重雲層的陽光曬得人臉頰發燙,嚴靜沉被渴醒,卻發現水瓶早已空空如也,隻好拿着零錢和學生卡,下樓去校園超市買水。
嚴靜沉走得很急,幾乎要跑起來,好像樓下有什麼重要的人在等她。
穿過操場走到枝繁葉茂的榕樹下時,她終于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熨燙平整的白色短袖襯衣黑西褲,既不是學生也不像教師,是誰呢,以這樣一副風騷的姿态出現在這個學風嚴謹的校園裡?
嚴靜沉踮着腳尖靠近他,拍一下他的後背,他轉過身來,五官英俊立體,寸頭,若不是衣着精緻、氣質斯文,看起來真像個軍人。
是他,怎麼會是他呢?
他沒有戴墨鏡,嚴靜沉終于看清他的眼睛——他眼窩深邃,碩大的瞳仁是清透的琥珀色。樹影斑駁,光影碎散,他身上似乎有讓人貪戀的清涼。
兩人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嚴靜沉喝着他買的水,悄悄看他,他則低頭看着一張試卷。
試卷得分欄,數學老師用紅色中性筆劃了三個連筆數字:116。
不過月餘,嚴靜沉已經可以平靜地面對那次失敗的考試——她逐漸克服了急功近利的毛病,各科考試中幾乎沒有再丢過冤枉分,成績穩步提升。
嚴靜沉正想開口向那人道謝,卻倏地被人搖了搖胳膊,她睜開眼,化學老師已經站在講台上喊出了“上課”。
“老師好——”學生們睡眼惺忪地站起來行禮。
旭日東升,陽光灼人,嚴靜沉拉攏窗簾,把那害她沒能好好補覺的光線隔在室外。
嚴靜沉喝了點涼水提神,開始新一天的複習。
周六上午的課結束後學生們終于迎來短暫的休息時間,嚴靜沉決定留校。
白岚因沒有反對,隻是讓她自行去上補習班。
晚上九點,嚴靜沉關燈離開教室,又到校内超市買了些零食,才慢悠悠地吃着冰淇淋回宿舍。
一路上遇到不少并肩而行的“早戀”學生。
她又想起那個模糊的夢。
嚴靜沉幾乎從不做夢,那個甜蜜到悲傷的夢似乎在向她宣告:她有了難以宣之于口的心事,再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了。
推開寝室的門,班上女生們正聚在一塊兒看電影,哄笑聲不斷。
“你們在看什麼?”嚴靜沉圍過去湊熱鬧,有人報出電影名字,是她從未聽說過的。
她站在最外圍,透過人群的縫隙看那隻小小的手機,屏幕上正播放大尺度的親熱戲份,一對金發碧眼的白人男女四肢纏繞,在地毯上滾做一團。
和一個男人赤裸相對是多麼羞恥的事情,嚴靜沉不忍直視,紅着臉走開了。
此後幾天嚴靜沉卻不受控制地遭遇失眠。
一閉上眼,就想入非非:那人一定也會和女朋友做這樣親密的事,他待人彬彬有禮,私下是否也會浪蕩瘋狂?
他是别人的,這個事實讓嚴大小姐心生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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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季陰晴不定,出門時還晴空萬裡,車開到半路忽的大雨如注,城市各主幹道皆堵得水洩不通。
沈行遠好不容易才抵達鐘山路,找到位置停好車,撐傘往鐘山小區入口走去。
街邊店鋪的房檐下,有女孩兒貼着牆走走停停,書包、長卷發、單薄的衣裳都被雨水打濕,看起來可憐兮兮。
沈行遠跟上去把傘舉到女孩兒頭頂,“小嚴。”
“咦……”嚴靜沉轉頭看見他,頓時喜笑顔開,“沈哥哥,好久不見!”
他今天的穿着甚是随意,白T恤深灰褲衩,背一個斜挎包,戴一條深灰色挂脖式藍牙耳機,看起來像個大學生。嚴靜沉也曾因此一直誤以為沈行遠與她是同輩。
“出門不帶傘啊?”
“誰知道會突然下雨,我根本沒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嚴靜沉皺巴着臉,“我媽也臨時加班,不能來接我,我好慘……”
她雖這樣說,但心裡并不覺得自己倒黴或委屈,反而為這一系列促使他們在此偶遇且并肩同行的巧合感到慶幸。
“長教訓了吧,以後要養成好習慣。”沈行遠笑道。
嚴靜沉卻說:“下次再說。”
一點不痛不癢的教訓還不至于讓她改變行事風格。
彼時的沈行遠還沒有認識到她性格裡的固執,他隻是覺得,這孩子跟小時候一樣難相處。
“拿着。”沈行遠把傘塞進嚴靜沉手裡,她還沒來得及發問,男人已經低頭退出了雨傘遮擋的區域,快步往前走去。
“哥!”嚴靜沉叫住他,“你的傘不要啦?”
那是一把質量上乘的晴雨兩用傘,内側有厚實的防曬塗層,結實的金屬支架,鑲着銀邊的實木手柄,沉手的重量自然也對應不菲的價格。嚴靜沉想,這必然不是可以随手送人的物品。
“你先拿着吧,我趕時間,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說完,沈行遠便離開了。
嚴靜沉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隻有手心捏住一點餘溫。
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說,奈何對方無意傾聽。
嚴靜沉回到家時,1201室還開着門,裡面有嘈雜的說話聲,是裝修工人和沈行遠,她便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
男人的聲音略低沉,沒有酒浸煙熏的沙啞,吐字清晰,發音标準,即使在和人争執的情況下音調也沒甚起伏。嚴靜沉不由得好奇,他出生于什麼樣的家庭,受到什麼樣的教育,竟會擁有如此優秀的儀态和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