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沒說完?李景的确是有的,隻不過話不應該從他嘴裡說出來,那回避她的樣子清晰可見,他還從未有過目光躲閃的時候。
說出去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他堂堂三營營長,竟然會想要回避一個前來求助的女子。
“姑娘還是親自去問邵将軍吧。”李景拱了拱手,後又示意後面的人退下,“我們沒有軍令不能擅自離開,救人的事你可以找邵将軍來,至于這些人……”
裴素素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這些人會怎樣?”
“姑娘既然是邵将軍信的人,那告訴姑娘實話也無妨,為保證軍機不洩露,這些人都要死,姑娘看看,有誰是你想留下的?”
李景說着最不近人情的話,表情卻十分自若坦然,看她的眼神仿佛清澈的湖面上的幾縷陽光似的,這可能是裴素素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淡定的人了。
他倒是要看看,這個灰頭土臉的女子除了比手勢以外還有什麼别的本事,是否會為了不相幹的人和他争執。
話落,原先被他們捆綁起來的人皆被刀抹了脖子,毫無反抗機會地倒在血泊當中。
裴素素想,李景剛才問的是車裡的人。
車内的女子都還未下車,全部都蜷縮在最裡面,她們從掀開的車簾縫隙中看着外頭,生怕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自己。
縫隙不是被風吹出來的,是裴素素方才用刀飛過留下的口子。
“别……别殺我們!”
“我們什麼都不會說的!”
“姑娘,你救救我們!”
“……”
在危機關頭的求饒聲總是令人動容的,何況除了她們的聲音,周遭安靜得很,沒有一點雜音,所以便聽得格外清楚了。
裴素素絕沒想到,在她打算開口說情時,對上的是一雙試探的眼睛,随後在李景身後的弓箭手全部将弓拉緊,瞄準着馬車内部。
李景擡起右手來,蘊含着深淵般顔色的眼睛凝視着她,他隻比她高了半個頭,此刻她竟覺着這人正以極度的威懾力睥睨着她。
“沒有麼?那就……”
她可從未在他人口中聽過背嵬軍嗜血成性的名号,此人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素素手摸索至袖口處,快速拔刀,卻被李景察覺了去,他反應極快,右手擊打在了她的手腕上,袖中刀鞘彈出,若不是裴素素及時轉刀,險些用這刀把自己的腹部捅出一個大口子。
刀立即上揚,被她揮至了對方的脖頸處,李景向左閃躲,右手順勢拍到她的手背上,裴素素扭身用左手和他擊打,刀從他躲開的右手上劃過,一掌被他拍掉。
“袖裡藏刀傷人,是個好方法,隻可惜抓你的人太傻了,竟然隻是綁住了你的雙手。”李景看着她手腕上的勒痕,“是我的話,總該先喂你們喝下迷藥,再趁機搜身,将你們綁的嚴嚴實實,沒有一絲逃跑的機會。”
“可惜他們沒有你這麼精明!”裴素素雙手一推,彼此都被相互作用力彈得後退了半步。
“這些人無非想着把我們賣個好價錢,何況他們抓的還都是女子,誰家女孩出門會随身帶刀,恐怕隻有我才會,所以給我留了可乘之機,但就算我沒有這刀,同樣能逃走。”裴素素瞪着他。
“怎麼逃?沒有刀,你怎麼解開繩子?”
“你把我當成了和她們一樣的人?”裴素素上前半步,到了剛才僵持的地方,“如果你派人去前面找找,或許能找見被我丢下馬車的人,看看他是否還有氣息。”
李景内心的好奇代替了試探之意,遂命令幾人向前方查找。
少頃,他們帶回了一具屍體和無力逃跑的男子。
這次,他看她的時不再是睥睨的目光,道:“抱歉,我沒有别的意思。”
裴素素從他的招法看出,此人慣用柔力,下手之時感覺不到什麼,後續回味就像被用石頭猛砸過般,可他無法因此徹底打赢她,隻能做到把她的利器拍落,而她也傷不到他。
如果繼續打下去的話,裴素素最多能再赢兩局,剩下的恐怕就是他占上風了,這位好歹是個守着兵器的頭頭,本事定然比她這個剛入門的高。
一掌忽的向前,若不是裴素素躲得及時,恐怕就要被他扼住喉嚨,她一手拍過他的右手手腕,一手抵擋向前攻擊的左手,他右手再向前,後被她抓住。
“李景,有和我打的功夫,早就端了那些人的老巢了,你到底在試探些什麼?!又試探夠了嗎!”裴素素的兩雙手和他在扭打之時相互抑制,此刻兩人的手皆握着對方手腕,另外一隻手仍在僵持。
“你能用偷襲,我不能嗎?”李景的神情正經中帶點不正經,很是适配他這一副痞子般的容貌。
裴素素無話可說,搞半天他就是想把她剛才偷襲的給還回來。
“我不過是想看看姑娘你的實力,你想做的事,有人已經幫你做了。”他語氣平淡,眼睛向着她的後方看。
說話間,尖銳的鳴笛聲從後方傳來,鳴笛到了天上瞬間綻放成了白色的煙花,兩人都放下攻勢,裴素素向後看。
李景似乎早就猜到這時會有鳴笛聲。
白色的煙花,裴素素還未見過,她問:“……他們是誰?”
李景的目光挪到她身上,道: “姑娘覺着會是誰?鳴笛和煙花,在嶽州又有誰能用?”
“邵晚臣?”裴素素脫口而出,用圓溜溜的眼珠子看他,她暫時隻能想起他來了。
李景怔了怔,沒想過她會直接把大名鼎鼎的背嵬軍實權掌控者的名字這麼無所顧忌地說出來。
“……是,姑娘一直這麼叫邵将軍?”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鮮少的不解。
裴素素心裡咯噔一下,已經亂成了一團,眼神中的慌張已彰明較著,咬着牙說道:“沒有啊……我那是情急之下說出來的,我平時對他可尊敬了,真的,從來不直接叫他名字的。”
李景看她的反應明白了什麼,能會背嵬軍中人才會的手勢,還能脫口而出掌權者的名字,恐怕不單單是邵将軍信任的人。
後方傳來一陣陣的馬蹄聲,約在三秒後,映入眼簾的是飛揚了半丈高的黃沙塵土,在轉彎處隐約可見黑色人影,并不清晰,直到近些才看見人臉,來時氣勢磅礴,整條路似乎都在震動。
他們的穿着一改軍營中的普通樣式,一身黑色铠甲,紅色裡衣,揚鞭時極有氣勢,似乎面前的就是要殲滅的敵人,不出一分鐘便趕到了他們眼前。
背嵬軍的騎兵來時聲勢浩大,是令人望而觀之卻又不敢近看的存在,馬蹄聲停止後,尚有久久揮之不去的餘聲在。
隊伍中貌似有許遠的身影,裴素素一眼便看到了他,他的氣質比之前好了許多,更春風洋溢了些,不過他怎麼會和背嵬軍的人一起來?
沒來得及細想,裴素素便望見,最中央的人原本是急忙勒馬的,與她對視還沒超過三秒鐘,便急遽(jù)地下了馬,穿過他前面的人,朝她快步走來。
“邵……”
裴素素剛要學着李景他們行禮,卻沒想到手還未擡到行禮的高度上,就被他一把抓住,他熾熱的雙手抓着她的手腕,溫度透過衣衫,從她手腕最始處向上傳遞,他微微彎着腰,凝眸看着她。
“你傷着沒?”邵晚臣那雙如寒潭的雙眼此刻如被石頭打破平靜般,擊起水花,波瀾未消,着實不能再用沉穩來形容他。
問話的時候,裴素素約莫聽見了他嗓音的變化,似乎有些沙啞,卻不是很能讓遠處的人分辨,隻有離着他比較近的裴素素聽出來了。
“我沒事……”裴素素抿了抿嘴,有點失措,邵晚臣見狀放開她,兩手背到身後,故作姿态的站直了身子。
“沒事就好,”他松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瞥見了還在對他作揖的李景,向他走了兩步,“你是第三營的李允廷?”
“正是末将。”李景既沒擡頭也沒擡眼,說話時語氣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