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蘇寂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路走成死路的。
遇見原主(暫且用裴素素代)是在一年前,他奉上頭的命令不遠萬裡,從都城趕到平安縣,隻為查探一人。
原本監管司是不需要他這個領導親自出馬辦事的,可這次要查探的,是剛被封王的宗室子弟——宣王。
此人由都城而來,在都城時,他和其他不參與黨争的王爺一樣,每日不是待在府裡,就是待在花樓中,總之沒與任何黨派進行過結交。
椋國三十六州,上百位宗室子弟,十位新封的王爺,偏偏隻有宣王被派到嶽州來,去和那淮陰侯針尖對麥芒,所帶的兵,雖遠不如淮陰侯手下骁勇善戰,但能起到微末的震懾作用。
皇上怕宣王是扮豬吃老虎,怕他來了嶽州不辦事,若是和淮陰侯同仇敵忾,那可真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所以派蘇寂前來。
提前得到嶽州地圖的蘇寂,本以為能在嶽州順利找到宣王的駐紮之處,誰承想嶽州根本不與地圖上畫得那般,靠地圖是沒希望了,索性他就自己打聽,自己找。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讓他找見了。
宣王現下正藏身于一個茅屋中,屋内還涼着蠟燭,秋日裡,他親眼目睹,一個穿着白色裡衣的中年男子忽然推開屋門,站在台階上對月歎息。
正當他看明白這位的窮困潦倒後,準備回去複命時,幾十支冷箭從他身後射來,周遭早已圍上了人,不過以他的功法,從中逃出并不是沒有可能。
可來者中,有一個箭無虛發的殺手,是他曾經打過交道的,他極了解那人,若他身邊此時有幾個幫手,他未必不能與他對打一番,可他是孤軍奮戰,一人前來,縱使是大宗師級别,也不能在衆多的圍剿下,與對面的大宗師一較高下。
那一箭刺穿他的肩膀,卻沒有射入要害,可卻真真實實的把他給傷了,他慌亂逃離,盡可能的在躲開他們的人,可箭上卻淬了毒,使他體力不支,暈倒在角落。
隔天他奇迹般的醒了,身旁未見一人,自己被一個麻布蓋着,掀開麻布後,才發現他處于小巷之中,像是被人費力拖進來似的,這裡經過的人很少,能聽到些許喧擾的聲音。
幾經查找後,他終于找到了那天對他施以援手的人,是個女孩,善于解毒,精于驗屍,是平安縣唯一的女仵作。
本想着就此離開,誰承想滿大街都布滿了官府的人,都在尋找一個受了箭傷的男子,他尋思這不就是他嗎?他又在淮陰侯管轄範圍内,想負傷逃走,基本不可能。
陸文這才聽到一點有意思的,一臉吃瓜的表情問他,“那你就選擇先留下了?之後沒被發現?”
蘇寂搖頭,接着說:“有人幫我做了假戶籍,這才躲過了搜查。”
陸文瞪大雙眼,“淮陰侯眼皮子底下,誰能做假戶籍?”
“是那個女仵作。”蘇寂沉默片刻道。
陸文雖面上激動,但到底是沒打斷蘇寂繼續往下說。
“得到假戶籍後,我借機留在平安縣縣廨裡,借用官府的手将消息送了出去,本想着等風頭過了,我就立馬離開,誰料這個時候張戾給我下絆子,切斷了我回去的路。”
切斷路,并非是指攔路不讓走了,而是進入監管司有一條固定的路,如果從别處的路繞行,在接近監管司時,便會被埋藏近百米的機關攻擊,他本來就受了傷,箭上的毒還削弱了他的武力,此刻想要安然度過機關,有些癡心妄想。
陸文橫眉冷對:“所以,你選擇留下,既然時間充足,那為什麼不殺了她?”
“是我的問題……”
提起這裡,蘇寂就覺得自己實在不是人,是她給他治傷,讓他逃離了搜查,可他卻不顧念恩情,反倒想治她于死地。
這還不算,他還故意給她透露他的身份凄慘,博取她的同情,讓她給自己出主意,又令她心軟而接納他。
這樣難舍難分的表情即使他在克制,可旁人依舊看得明明白白,陸文沒覺得這有什麼值得他不肯放下的,道:“你不殺她,就換我來殺,到時候你可别攔我。”
蘇寂沒說話,手指用力得攥着手心,對方又問:“每日與她相見,有什麼感受?”
“她……我說不上來,我明明什麼都沒說明過,可相處時日久了,她就趁機在無人時對我說了幾句話。”他其實在說話的時候,眼睛甚至沒有直視陸文,讓其倍感好奇。
陸文皺眉:“是什麼?”他倒想聽聽,是什麼讓你難舍難分,總不該是什麼可笑的感情。
“她說我曾經過得不如意,就應該及時換一種活法,如今不必打打殺殺,平安最是好,為别人操勞,不如為自己操勞,應當向前看。”蘇寂說着竟笑了笑,陸文覺得這句話約莫是瘋了。
他立刻拍桌而起,吃瓜意味全無,怒視着蘇寂,“你是高高在上的指揮使,被一個卑微的女仵作勸告不要打打殺殺,過普通人的生活,這可能嗎?這個仵作她不會是腦子有病吧?來,你把她帶來,讓我給她治治!”他越說越激動。
“你平日裡做的就是打打殺殺,她讓你放棄?你很清楚你能走到今日,是何等的不易,别被她的三言兩語給打動行嗎?這不值得!”陸文揪着他的衣服領子,蘇寂才從可笑的回憶中抽出神來。
蘇寂推開他的手,“放心吧,我知道。”
陸文兩手叉腰,站得筆直,“如果你不能認清你面前的人,我說了那換我來,别到最後,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話,我為你不值。”
“我能。”蘇寂直視着他,“我隻是覺着這樣的人少有,一時被她弄得心煩意亂,之後不會了。”
陸文狐疑地看他,但沒再說什麼。
以上都是他離開裴素素後的後話了。
*
裴素素生怕原主留下了東西,是她沒見到的,現下正在這間屋子裡翻翻找找。
果不其然,在原主家裡的牆面中發現了用刀刻過的痕迹,這塊牆被書架所擋,所以之前沒有發現,磚頭是可以取出來的。
磚頭之後,是一個約莫兩個手大的空間,放着一個小本子。
盡管這裡的字體不是現代的那樣,但好在裴素素的眼睛能夠認出來,這或許就是魂穿的好處,能夠收獲一些原主具有的東西。
本子上寫了她與蘇寂的相遇。
她說:“我應該後悔和他相遇吧,縣令多次向我說他有問題,讓我别小心他,可我覺着我實在沒什麼可圖的,也許是縣令過于擔心我,但他并沒有傷害過我,後來縣令也不再提了,對他态度也好了很多,轉變得有些快,讓我以為他們私下化幹戈為玉帛了。”
“我一直都知道他心思很深,覺得他活得很累,我試過所有方法,帶他去燈會,帶他去酒樓,也讓他展露了為數不多的笑顔,我以為他總該是會因此變化一點點的,可再後來,他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我沒了去開導他的想法,找很多事情來給自己做,盡可能少見他。”